是韦玄的凉薄,刺激了裴楠铉的凶狠,然而他恢复了理智之后,却无意谋反。
这个道理,其实云汉皇室的聪明人,应该能瞧明白的。然而聪慧如兰皇后,却仍然是糊涂了。
没办法,涉及自身利益,裴楠铉又有如此力量,又这般不恭顺,云汉皇族又怎么会甘心如此?
所以他们方才想出,以裴敏为质的昏招。
可如若裴敏在这样子的计划里,死了呢?譬如自己毁去香料,让裴敏性烈自尽,又或者自己暗中动些手脚,让裴敏生生陷入了意外。如若如此,裴楠铉悲愤之下,必定是会血洗皇宫,那么自己什么仇都可以报了。
那么,章莲太子以及云汉皇族,就会在裴楠铉的怒火之下,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相反,自己就算是做了裴楠铉的女人,他也不会失去理智,因为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那岂不是比得到裴楠铉的宠爱,还要有用得多?
至于自己,便算是死了,又能有什么?她仍然是可以满不在乎的失去一条命。
当然阿滢内心之中,并未曾决定这样子做。
然而她仍然是不觉放飞自己的想象,细细的思考这个计划。
也许,如若对方不是裴楠铉,自己一定是会这样儿做。
可是毕竟,裴楠铉救过自己,护过自己,安慰过自己。
如若如此出卖,伤害裴楠铉的家人,裴楠铉自然会极是难受。而裴楠铉,更不知晓会怎么样而看待自己了。
阿滢一时之间,也是不觉天人交战。
她发觉自己如今心冷了,血也冷了,在这个繁华的元郡,渐渐失去了热血。
初入元郡时候的自己,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记得当初,兰皇后要自己一碗药汤,要了方昭仪肚子里的孩子,自己也是再三的犹豫,不觉浮起了一股子的忐忑不安。
可是如今,如果不是裴楠铉,如果只是裴敏,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这样子做。就算自己以前和裴敏素不相识,就算裴敏根本没有得罪过自己,那她也会狠下心肠,为了复仇,可以不顾一切!
阿滢内心在滴血,面颊之上却也是不觉透出了一股子复杂和狠辣。
她望向了远方,眼睛里却也是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自己在元郡,其实很是孤独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是一个异术。
如今就连谢家的人,也待自己远远的,连谢杏也似变得不敢和自己说话儿。
还有自己如果忤逆兰皇后的意思,那个呆呆的小妙,也是会死。
阿滢心里犹豫不觉,心想自己到底该不该如此?
也许,放弃这个复仇的机会,自己以后一定是会后悔的。因为一个人的心肯定是会变得,更加不必提自己对裴楠铉不过是些暧昧的情愫。
而这所谓的暧昧情愫,就跟风中的柳絮,风轻轻一吹,顿时也是能随风摇曳,飘然无踪了。
以后裴楠铉娶了别的妻子,自己定然会心生嫉妒,更会后悔——
这是自己此生唯一一次,触及报仇机会的时候了。
正在这个时候,阿滢耳边传来了一阵子的喧哗,只听到在场之人议论纷纷,说牧乡侯也是到了。
听闻这些日子,南柯流月身体不好,如此传言,却也是不知晓真还是不真。
可是就算是这个样儿,这样子的大日子,南柯流月一定是会来,而且一定会来的。
阿滢纵然是心思重重,也不觉好奇的抬头,毕竟她也想见一见,传说之中的南柯流月,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到元郡,仿佛处处都在南柯流月的笼罩下。
她漫不经心一抬头,忽而就怔住了。
她蓦然深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那道身影,就如此在自己的瞳孔之中,渐渐的放大。
那道身影,这些日子阿滢渐渐想得少了,只因为近来她的良心渐渐也是被埋没了。
可饶是如此,那道影,仍然是阿滢心底最美丽最美丽的月光。
多少次自己做梦,就梦道了这个人。
那个他,俊逸清秀得好似一场美好含眷的梦,他总是一身简单青衫,却穿得那样儿的好看。
他有着宽阔的额头,温暖明亮带着智慧包容的双眼,长长的眉毛飞入鬓角。
他鼻梁挺直,嘴唇也好看,五官都生得好看。
可最好看、最让人心动的,还是他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只要瞧着你,就会让你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阳光和希望。
八岁那年,自己遇到了他。
那时候染了痘疮,浑身上下都烂了,被人扔了弃了。之前他还是老大最心爱的道具,可是染病的阿滢却已然失去了全部的价值。
然后她半昏迷半清醒时候,入目便是那件素净的青衫。
耳边听到了悲悯的男子嗓音:“可怜的孩子。”
那是天黑尽了,破庙里的污秽破败仿佛都被黑暗掩了去,唯独油灯照拂,轻轻映照着那张男子沉稳的面容。
阿滢痴痴的瞧着,最初只觉得眼前浮起了一层雾气,仿佛隔着纱似的瞧也瞧不清楚。
待她终于瞧清楚了,忽而觉得唇中被喂入了温热之物,是浓浓的参汤。
纵然到了很久很久后,阿滢也深深的记得,这份初遇时候难以言喻的美好。
是他,不避污秽,一点点给自己挤出脓疮,抹上了药膏。
然后再调了药汁,一口口的喂着阿滢服下。
阿滢自己都嫌弃自己一身臭味,然而对方却浑然不觉。
他不止救阿滢,还救许多人。
如今,那道身影,又仿若发梦似的,又出现在阿滢的面前了。
岁月流逝,那个青衫男儿也许多了几缕白发,可那双眸子,却也是温柔如昔,伴随岁月洗礼却也是越加清亮如许。
是他,就是他!阿滢唇瓣轻轻动,牙齿轻轻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