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不用多说了,去将言言东西收拾出来吧,我下午写封信你去送过去,明儿个一早你就把言言送过去吧”,沈傅云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吴伯,一副沉浸在书中的模样,因此也没有看到吴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过就算看到了,约莫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吴伯看着沈傅云的这个样子,心中也明白,此事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小少爷好歹也是咱府上的长孙,老爷怕是不会同意的,要不您在考虑考虑,我见小少爷也不想离开你。”
沈傅云头也不抬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说道:“老爷子不答应没关系,咱们那位林姨娘,怕是不能更赞同把言言送走了,你放心,只要你说要将言言送走,林姨娘自然会想办法把这事圆过去,用不着我们多费心。”
“这......”,吴伯心中还是不想就这样将小少爷送走,明知不可能却也仍然想劝下少爷,奈何沈傅云却是并不听他的,只是催着他赶紧去将沈勿言的东西收拾出来。
吴伯深叹一口气,低声叹了一句:“这都叫什么事啊。”说罢便放下手中的茶点,转身出去,来到沈傅云旁边的房间,沈勿言的房间中,将他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
小小孩回到沈府不久,家中也不太重视,除了依照规制所制的衣服鞋袜外,其他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布老虎,是小少爷随着大少爷回沈府时,一直抱在怀中的。这个布老虎已经有些褪色了,瞧着也并不精致,甚至因为制作者的手艺不太熟练,看着有些滑稽。
可是这布老虎据说这是小少爷的娘亲在生下他后,亲手所缝的,小少爷一直珍爱又珍爱,轻易不肯让别人随意摸碰。吴伯拿起这个布老虎,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布老虎装了进去。因着东西不多,不过几刻钟就收拾好了,看着屋子里几个包袱,吴伯心中酸涩不已。
大少爷就这般将小少爷送走,纵使那边会好好抚养小少爷,可一个孩子没爹没娘在身边的,如何能好。再说了,那边心中也未必不是恨着少爷,如何会对小少爷好。就算沈府对小少爷冷淡至极,可是再怎么说,小少爷还是在自己爹爹身边长大,这笔什么都重要。吴伯始终无法理解,少爷明明心中那么在乎小少爷,却总是对他淡淡的,甚至要将他送走,小少爷若知道,心中该有多难过啊。
房中躺在床上的沈傅云,嘲讽的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吃人的沈家。只轻笑了一声,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终于合上手中那本拿在手上久久没有翻动的书本,看向窗外,窗外正值炎夏,极热的天气眼见着快要过去了,外面树上的蝉也嘶声力竭的犹如末日般鸣叫着,院中的大树犹如遮天蔽日般将炙热的阳光遮挡了大半,因此他在房中才并没有热得一身汗。
沈傅云眼神复杂的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院子,窗子正对着的树下还放着几根木头和几株杂草,那里是言言每日玩耍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喜静,可是又想看到自己,因此才整日在那棵树下玩耍。
沈府的孩子们向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家中也是极尽宠爱,就连他小时候虽然被父亲严厉管教着,却也有许多精巧的玩意儿,可是如今言言这孩子,别说是精巧的玩具了,就连最普通的木剑都不曾有,只能自己寻摸着几根木头自己自得其乐的玩耍着,整日好似不知忧愁一般,从不曾抱怨什么,这让沈傅云如何不心疼。
这个孩子,也曾是他满怀期待着来到世上的,也是他与娘子全心期盼的孩子,更是在他与娘子的娇宠里成长的。可现下这一切都变了,如此大的变故,就连他都有些无法释怀,这孩子却还一直陪在他身边,尽力的劝慰着他。
原打算就此了却残生的他,想到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小小的孩子还未长大,不得不拖着这副残躯,一天天的煎熬着。眼看着这个孩子也渐渐大了,到了该开蒙的时候了,沈府现在已经放弃了他,只是当他是个废人一般吃喝不愁的养着,可是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明,若在这样的沈府中养着,迟早会废掉。
他的一生还那么长,他还能潜心苦读,还能金榜题名,还未娶妻生子,还有很好很长的一生在等着他。
就算再不舍,也要将他送走。就让两家之间的恩怨,了却在他与娘子身上吧,孩子是无辜的,沈陆两家的仇恨,他注定改变不了,那就让这个被沈家恨着的孩子,回到陆家吧,如此一来,他和娘子最后的期盼,也无憾了。他们都说娘子只是在那场事故中摔伤了脑子变得有些痴傻,因此才跑丢了,可是他知道,他们在骗自己,只是怕自己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毕竟,沈太傅的长子若因情爱之事寻短见,沈府的面子承受不起这个消息,他心中都明白,所以只有将这个孩子安排妥当,他便能笑着去见娘子了。
去那个没有沈家,没有陆家,也没有无法释怀的仇恨的世界中,再做夫妻,好好的恩爱一生。
沈傅云嘴角含笑,向后靠在床头,脸上一片祥和,再不见那往日一副冷淡的神色。炙热的阳光在树荫的过滤下甚至变得有些柔和,丝丝缕缕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更是衬得他不知想到什么后脸的神色极尽温柔。
沈勿言这边却是一股脑的憋着心中的气向外跑去。
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爬洞,只是站在后门处,看着那些对他不屑一顾的下人们,小小的孩子仰着头看着他们,大声说着让他们给他开门。
一个管事的确实嘲讽的笑了笑,将口中的瓜子壳吐了出来,说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少爷吗?怎的今日想着要走门了?”
说罢与周围的人对视了一眼,众人纷纷嘲弄的笑了起来。这个孩子脸憋的通红,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我还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违背主人命令,小心我将你告了祖父去,你且看看是你一个下人重要还是我一个长孙重要!”
这管事的心下一突,周围的嘲弄的声音瞬间停下,场面顿时一片安静,不知道一向与他们进水不犯河水的沈勿言怎么今天突然就这么强硬起来。
那些人脸上带着忐忑的神色看向这个管事的。管事的咽了咽口水,强撑着笑了声说道:“小少爷这是什么话,咱们也不过是担心你,你一个小小孩子自己跑出去多危险,不管怎么说,老爷都不会怪罪咱们的。”说着说着,脸上的神色也镇定了下来,仿佛连自己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沈勿言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沈家大少当年一模一样,让这管事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懊恼的上前一步大声对着他说:“还请小少爷不要为难小的们了,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小的们就去禀了林姨娘,在她面前说个分明!”
“呵”,沈勿言丝毫没有被她吓到,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说道:“只要我还是这府上的长孙,那林姨娘就不会为了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对我怎么着,就算我得一顿训斥,可你们还保不保得住府上的差事,那可就是两说了。”
这孩子,哪里还有外面半分结巴的模样,分明是一个口齿伶俐能言善道的狡猾孩子。外面那副结巴的模样竟都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