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乾与祈翎未到之前,花园小亭中已有三人做客——
一人神态自然,眉目深邃,大约四十岁出头,右手拇指上带着一颗鸡血红的玉扳指;
一人神情严肃,双颊消瘦,也有四十岁出头,留着八字胡,黑短须,右手拇指上带着一颗绿翡翠扳指;
一人眉清目秀,面如温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锦衣白衫,从头到尾一尘不染;
三人坐于小亭子内,喝茶,吃糕,侃侃而谈。
“难怪大当家与二当家一同出来迎接,原来是黄山书院的贵客到了。”
叶乾展颜一笑,快步走向花园小亭。
祈翎心中一沉,没想到这么快便能见到庆余庚与刘私,手中不由捏了一把汗。
“林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叶乾热情以礼。
“我刚与庄主和师哥问起叶兄,这不,你便出现了,哈哈哈,快快入座!”年轻男子赶忙起身,出亭相迎。
石桌有四方,每一方只有一个凳子,若叶乾入座了,那祈翎就得站着。
“不了不了,今日还有贵客临门,来来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叶乾将祈翎拉近小亭子,介绍道:“这位便是宇文商社的大公子,宇文祈翎。”
“哦?”刘私当即从石凳上站起。
庆余庚也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那真是贵客。”
祈翎有礼道:“一介远游客,称不上‘贵’字。”
刘私问道:“宇文公子,可是令父亲让你来的?”
祈翎说道:“是我自己慕名而来,无关政治与商贸。”
刘私严谨的眉目中露出几分欣慰。
庆余庚开口问向叶乾:“叶老师,让宇文公子与你共居小筑,你可愿意?”
“我不想叶先生同居。”祈翎开口说道。
叶乾苦涩道:“肯定是宇文兄嫌我寒舍简陋了。”
“我不愿与叶先生同居,是因我已有心仪之地,”祈翎顿了顿,缓缓说道:“我要去住卧竹林。”
卧竹林里有个缺爱的女老师,祈翎单纯地想去发光发彩一回。
庆余庚淡然道:“公子为上宾,想住哪里都行。”
祈翎再施一礼,以示多谢,便也不再多言。
“对了,庄主,今日还有一人也进了城,不知是否有所耳闻。”叶乾问向庆余庚。
庆余庚添满了茶,举杯小抿,淡淡道:“大会在即,来谁都不奇怪。”
叶乾说道:“凤凰山庄,慕容云珠。”
“啪!”
茶杯从庆余庚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庆余庚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把任何情绪都藏得天衣无缝。
刘私眉头一皱,开口道:“老四,深南与公子皆是刚刚登门,你带他们去四处转转。”
叶乾应了一声好,带着祈翎与林深南退出花园小亭。
等三人走远之后,亭子里的刘私才叹气道:“她终究还是来找你了。”
“那又如何?”庆余庚淡然道。
“你还是没忘记她。”
“在脑子还没坏的情况下,忘记任何一个人都很难。”
“我本以为过了二十年,你应该放下了。”
“我早已放下她,是她不肯放过我。”
“你若早已放下,为何连茶杯都拿不稳?还只是听到她的名字。”
庆余庚缓缓满上一杯茶,轻声道:“她不值得我去原谅。”
“我并没劝你原谅她,你甚至可以与她梅开二度——”
“行了,往事不记,后事不提,一切顺其自然。”
庆余庚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走出小亭,他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一边走,一边偏头去瞧那园中含苞待放的梅花,一时间,他高大壮实的背影也变得萧瑟瘦弱了好些。
感情这种事,大多数人宁愿放过彼此,也不愿放过自己。
怨谁呢?
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