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几里外的一个村子,一个背着书箱的读书人正从村口经过,见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农妇,便走上前问话。
“这位相公,你说你要去山上?”一个妇人吃惊道。
书生点点头:
“是啊,大娘,天色还没全黑,还能再走几里路呢。”
“诶!那可去不得哟,”另外一个妇人赶紧摆手:
“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那山上闹鬼哩。”
“闹鬼?真是笑话。”书生哑然失笑——若是这种话他都相信,圣贤书可白读了。
“哎!你这相公怎么不听劝?前年的时候大娘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那村子里有个女鬼,披头散发,吓人得很!”一位妇人绘声绘色的比划起来。
另一个妇人接口:
“是啊是啊,我也见到过,那可了不得哟!吓得我魂儿都要出窍了,回家三天没缓过来呢……”
“荒村?”书生注意到了这一点,追问道:
“村子里……可有小孩?”
“是女鬼,没有娃娃鬼。”一个妇人纠正道。
“呃……我的意思是,那村子里没有小孩子吧?”书生见妇人会错意,连忙解释。
“小孩子?”妇人好像看白痴一般望着书生:
“自从闹鬼以后,连大人都跑干净了,何况小娃娃?”
书生如释重负: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几位大娘,在下告辞。”
随后他便背着书箱朝荒村方向小跑而去。
树下的几个妇人一愣,随后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一个说这相公肯定要撞鬼;另一个说若见到厉鬼,书生就算不死,也要发疯;旁边坐着的妇人便又反驳道,敢这么兴冲冲的往鬼村去,还胡言乱语的,说不定本来就是个疯子呢……
“呼!总算赶到了。”书生擦擦额头的汗,借着微弱的暮光打量这个荒村,虽荒废日久,却也难得的寂静,他满意的点点头,寻了一间略微干净的屋子。
一进屋,书生便取下了背上书箱,自言自语道:
“书箱老兄,今天没碰上下雨,也没遇见小孩子,还寻到个这么清幽的地方,真是你我二人之幸也……”
说话间,他已取出一本《论语》和一盏小油灯,盘膝而坐后,便在灯下读起书来。
夜色很快降临,漆黑寂寥的荒村中,他响亮的读书声格外刺耳。
“哗啦……”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响声,夜色中,树木正在微微颤动。
有东西在靠近。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嘶,真冷啊。”书生本来正津津有味的读着书,可突然一阵阴风吹来,他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吱呀——”书生扭头,发现拴好的房门竟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他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
果然是荒村,连门栓都坏了……书生心中暗叹,随后提起自己的书箱朝门口走去,想用书箱暂时抵住门。
“呼——”一道轻风吹入了书生后颈,书生不以为意,便走向门口边道:
“好大的风,冷死……”
话说到一半,他猛的住口——自己背朝屋内,哪里来的风?
就在这时,“嗤”的一声,桌上油灯的火光猛的一蹿,随后便熄灭了。
书生猛的转过头去。
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他心中暗道一声奇怪,随后摇摇头,将门给抵好后,摸黑走了回来。
书生似乎对房间内诡异的事并不如何上心,他在桌上摸索着油灯,想添一些灯油。
手探到记忆中放油灯的位置,书生伸手一握。
随后他捏到了一双冰冷彻骨的手。
“啊!”书生一惊,蹿将起来。身后的板凳被碰倒,“啪”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下,在安静的房间中犹如打雷一般,书生心中剧震。
“是谁!”书生失声道,可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人么?人的手哪里有这么凉?那冰冷滑腻的感觉,倒像是一条蛇,可蛇又怎么可能有手?是僵尸、厉鬼、还是……
“这世上哪里来的鬼?”书生心中自嘲一声,随后便晃亮了怀中的火折子。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他环顾一圈——房间内一切都井然有序,书箱抵住大门,板凳倒在地下,油灯也老老实实放在原处。
我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书生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苦读圣贤书多年,却连“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真是该打。
言念于此,他竟真的在自己脸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随后他扶起了板凳。
刚一坐好,后颈却痒了起来,他伸手一挠,却抓到了一团湿滑冰冷的东西。
好像是一团头发。
“咕咕咕……”奇怪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就像溺水时气泡冒出的声音。
书生抬头,对上了一张惨白的脸。
房梁上倒挂着一个红衣女人,女人脸上的皮肉支离破碎的吊着,一双只剩眼白的眸子正有两行血泪滑落,最诡异的是她的嘴,似乎整个嘴唇都已消失了,牙龈与白森森的牙齿裸露在外,仿佛正在笑。
察觉到书生看向自己,她“笑”得更灿烂了,随后,她的喉咙深处又发出一阵响声: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