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晋阳城大牢。
沈霞现在的感觉并不好受。
晋阳的官场十分腐败,可出乎意外的,行刑的小吏却是个尽忠职守之人。
说来讽刺,沈霞最喜欢用毒辣的手段折磨他人,看着人们临死前的挣扎与哀嚎,这会给她带来变态的快感。
可当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鞭子抽在她身上时,她却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小吏的鞭子停在半空,心中狐疑——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痛哭求饶的老妇,真的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恶魔么?
原来她只会打人,却不会被人打。
吃过杀威棒后,沈霞被丢进了这个单独的死牢,上百斤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门口更有一把定秦神弩时刻指住她的要害。
她已经预知了自己的结局——京城刑部看过自己的罪状后,斩立决的通知会立刻下发,而那就是自己的死期。
短则三五天,长也最多半月。
沈霞开始恐惧,死亡的威胁让她两股战战。
而她深知,比死亡更吓人的,是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降临。
“砰砰……”牢房大门被敲响,沈霞与狱卒都是一愣。
明明没到送饭的时候,来的是谁?
“吱呀——”门打开,进来的是送饭的小吏,而他手中的木桶中,正飘发出阵阵香味。
“两位大哥好。”送饭小吏点头哈腰,随后一提手中木桶:
“叫我来送断头饭呢。”
狱卒点点头,下巴一指,示意小吏进去。
同时狱卒心里泛起一阵嘀咕——刑部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嗒”的一声,木桶放在了沈霞面前,小吏揭开盖子:
“红烧牛肉、素三鲜、大白馒头,还有半壶酒呢,吃吧。”
沈霞虽然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死亡,可她没料到审判来得这样快。
沈霞抓起筷子,可手却不断的颤抖,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隔着手臂粗的铁栏,小吏替沈霞捡起了筷子,递了过去:
“快吃吧,吃饱了上路,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闭嘴!”沈霞怪叫一声,将那小吏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倒在地。
沈霞情绪激动、声音颤抖且尖厉:
“好人?谁稀奇做劳什子好人!姥姥我投胎后,下辈子还要杀人,而且专杀你们这帮臭男人,你们都跑不了!都跑不了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狭小的死牢中回旋,两位狱卒皱起了眉,交换个眼色后,一齐走了出去,后出去的狱卒交代道:
“让她快吃,我们在外面,有什么事记得喊。”
“是是是。”送饭小吏讪笑着应了下来。
待沈霞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阵后,他夹起一块牛肉,送到了沈霞嘴边:
“来,我喂你,你吃不完我可要被骂的。”
尖叫戛然而止,沈霞望着嘴边的牛肉,愣了一下——明明只是寻常厨子随便炒出来的红烧肉,在外面不到一百文就能买一大盘,可在此刻的沈霞看来,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没有一个连吃了三天烂菜馊饭的人,能抵挡嘴边的这块牛肉。
沈霞一口一口的吃着,那小吏倒还娴熟得很,喂她吃个三五块,就会拿酒来替她顺顺食。
一盘红烧牛肉吃剩一半时,沈霞突然没来由的痛哭失声: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
小吏手中一停,问道:
“是有什么遗愿么?”
沈霞啜泣道:
“白头之约的人,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鬼,我变卖所有盗墓得来的财宝,却填不了他在销金窟的巨债,后来,房子被人收走了,他把我卖给了窑子,过了几年,我用自己攒下来的银子赎了身,回到家里,却发现我的女儿也……”
沈霞恐怖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痛苦:
“从那天开始,我就疯了,我把他砍成了肉酱喂狗,可那又怎么样呢?谁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啊,呜呜呜……”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可怕:
“是他!是这个男人害惨了我的一生,即便杀光天底下所有的臭男人,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癫狂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狗男人的命是我的,金山银山是我的,绝世武功也是我的……姥姥我神功盖世,寿与天齐!”
小吏夹起一块牛肉:
“知道了知道了,先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沈霞一震,表情僵在了脸上,那些在她心中滋长了几十年的痛苦、仇恨与野心,被这块牛肉的热气冲散。
牛肉被咽了下去,落进肚里,变成了绝望。
她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真的结束了啊。”
小吏蹲下身子:
“吃饱了么?吃饱了就结束了。”
沈霞颓然坐在地下,一动不动。
“沈霞。”一道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猛的在沈霞耳边响起。
沈霞震惊的抬起头。
铁栏外的人身上明明还穿着送饭小吏的衣服,可他的脸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是你!”沈霞向后一坐,然后拼命向后爬去。
那人的声音也完全变了,变得低沉而充满威严:
“沈霞,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沈霞缩在了角落,望着门外的人,那人只是在铁栏外静静的看着沈霞,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沈霞已浑身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她想起来,当年自己盗三清圣墓被抓住,是这个人出面保住了自己;自己这一身可怖的血尸术,也是他亲自传授;自己在那个曾经卖身的妓院大开杀戒,足足九十一条人命,连秦麟都被惊动,最终也是眼前这个人替自己扛了下来……
眼前这个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任何麻烦到了他手里都会变得无足轻重,似乎动动手指,就能做成所有事。
约定?沈霞想起了自己和他的约定——自己用堪舆之术找到金矿,三清负责提供人手并帮助自己组建势力,金矿的收益,三清教却只要三成。
这是个很公道的价格,简直就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她却忘记了一件事——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最昂贵。
那人又开口了:
“三成,一共是七十三万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