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巨大的囚车在密林中穿行,可最近天下太平,朝廷也没有新的政令下发,却不知芷江县怎么会突然想起转运这样一群犯人。
除非,他们不是真正的犯人。
囚车之中,人人挤在一处,王劲威回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我先杀了这一家臭骡子祭旗,再来好好的炮制你!”
在王逵朝着小鱼举刀之时,王劲威闭上了双眼,耳中只闻小鱼的尖叫和王逵大声的叫骂,耳听得利刃发出破风之声,王劲威心中一揪,直如滴血般疼痛。
“停——王老板,刀下留人!”一道声音恰在此时想起,十分惶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劲威大喜过望,抬起头一瞧,只见王逵的刀离小鱼的头顶不过一尺,却硬生生停住,他扭头看向来人,问道:
“嗯?”
来人身形肥胖,浑身绫罗绸缎,一双手上十根指头,倒戴了十一个玉石扳指,一眼便知是一个富庶的商贾,他一到来,王逵竟硬生生忍住杀人的欲望,却不知他是何身份?
此人正是芷江县“万秦钱庄”的总掌柜,他家中世代从商,到他这一代,更是拿到了万秦钱庄的经营资格,一跃成为了芷江县数一数二的豪门,总掌柜素来与江岳帮交好,每年流水一般的银子打发去岳阳,深得江岳帮上下的重视,而江岳帮也没有亏待他——整个芷江县,除了他开钱庄,旁人休想染指,一旦开张,江岳帮便会出
手,扰得人家鸡犬不宁,因此为这总掌柜提供了一种隐形的垄断。
数年前王逵初到芷江发展时,哥哥王伟就曾告诫过他:
“逵弟,你脾气暴躁,常常与人斗气,这都是小问题,可你记住,在芷江这块地盘,你和谁都斗得气,连县令都要给你几分薄面,可唯独这位总掌柜,你万万不能给人家使脸色,明白了么?”
“不过是一个钱庄掌柜,又有什么了不起?”
“住口!”当时王伟竟十分恼怒,二话不说就给了弟弟一个巴掌,随后道:
“小畜生!你难道想一辈子做个流氓无赖?日后若想出头,就一定要学会做生意,学会审时度势,而这位总掌柜,看上去不过区区一个商人,却能得到帮主她老人家的青睐,这做生意和看时势的眼光,难道不值得你学习?”
“是……”
“我已打点过总掌柜,到了芷江他会尽力帮你,记着,把你的烂德性收一收,对人家一定要尊重礼遇,最后总少不了你的好处……等过几年有了经验,哥再把你接来总舵这边,来岳阳发展,咱们哥俩好好干一番事业,出人头地。”
后来,王逵果然受了总掌柜许多帮助——开潇湘馆时批下来的地是总掌柜帮忙的;“聘”姑娘时的计较与策略也是总掌柜的主意;自己喜欢赌博,欠了巨债,也是总掌柜出面还钱,而自己只需事后还清,不收半分利息……
干了这几年下来,王
逵的生意果然如兄长所言风生水起,就连他这种大字不识的流氓也学了不少商海里的门道。
而且他还惊讶的发现,这总掌柜虽干了无数腌臜龌龊的事,可无论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芷江万秦分号的账面都是清清白白的,他自己也丝毫没有触犯任何律法,便是让天底下最严的官吏来调查,也绝查不出他半点毛病……王逵得知这点时,不由得暗暗咂舌,终于明白了哥哥当初的话,并发自肺腑的说了声文化人真他妈厉害。
一来二去,王逵对这位总掌柜的尊崇越发深了,如果说在芷江谁还能仅凭言语便能拦住王逵的刀,便非总掌柜一人莫属。
见总掌柜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王逵立刻收回了刀,朝总掌柜抱拳:
“总掌柜,有何贵干?”
随后他又朝身边的党羽怒骂道:
“把你们的废铜烂铁收起来!贵客面前,成何体统?”
党羽们纷纷收刀,总掌柜也来到了王逵身边,开门见山的说道:
“王老板,这地上的四个人是?”
于是王逵便简要说了自己和江笑书一行的恩怨,随后道:
“他们既然敢与我为敌,我这便要杀了这四人祭旗,然后等江岳帮高手一道,便去寻江笑书和盛于烬的晦气!”
“该杀,的确该杀……”总掌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下王逵却是不解了——既然该杀,你又为什么叫停?
总掌柜似是看出了王逵的心思,笑问道:
“王老板
可知我为何拦住你?”
王逵只好抱拳:
“请总掌柜指点。”
“你想杀江笑书盛于烬,自然需要调动江岳帮高手,可有个问题,伟爷手下的高手来得再快,只怕也要两三日,这两三日内,江盛二人若对你展开追杀,你该如何应对?”总掌柜笑眯眯的说着,王逵心中却是突的一跳——是啊,凭自己在芷江的势力,绝无与江盛二人周旋数日的能力。
想起江盛二人的身手,又感受着耳部伤口的疼痛,王逵不由得心下惴惴,这时总掌柜又开口了:
“而且,找人杀他们,总舵那边伟爷也要上下打点,这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王老板的名声——遇见变故便求援,日后你再想去总舵发展,只怕会遇上不少闲言碎语,也许会产生不少负面影响……”
王逵听得心中一惊,额头流下冷汗,不由得道:
“按总掌柜的想法,应该放了这四人?和江笑书他们交好?”
谁知总掌柜又摇了摇头:
“不,若这样做,岂不堕了江岳帮的威名,我今日来此,便是要让王掌柜非但大仇得报,一展威风。还能大发横财,富贵难言!”
王逵激动极了,连声道:
“总掌柜请指点……”
总掌柜自信一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交到了王逵手中:
“王老板请看。”
王逵接过一瞧,只见是一叠五百一千两的银票,足足几十张,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两,数额倒的确十分惊人,可
要他看出个所以然,却是万万做不到了。
“王老板看右上角。”
王逵看向右上角,那里记载了这张银票的编号,他瞟了一眼,随后便皱眉:
“号是连着的?”
“不错,这说明这堆银票是同时开具的,而且一次发了很多很多张……”
“这,这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整个湘州境内,近半年内折兑如此巨额银票的,只有凤凰城的分号,而那一次,折兑了足足十三万两。”
“十三万两!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
总掌柜反问道:
“王老板可知这一叠银票的来历?”
“不知。”
“这是你手下的妓女小红拿来我那儿折兑的,我收了银票便知其中有蹊跷,先稳住了她,随后便立刻来找你了……她说是她和二十几个姐妹的钱,我立刻便知道,这钱是江笑书的,江笑书就是在凤凰城折兑了巨额银票的贵人!”
“您是说,那小白脸身上,现在还有十二万两?”
“只多不少。”
“天呐!”
“我有一计,非但可以得到这笔银子,还能为王老板出一口心头恶气,不知王老板你这边……”
“快快请讲!”
“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逵与总掌柜谈了片刻,王逵脸上就已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待得听完,他已整个人震住,良久后,纳头便拜:
“总掌柜真乃神人也!”
总掌柜赶紧扶起他,随后寒暄一阵后,便转身离开,王逵朝着他背影大
声道:
“事成之后,必有重礼相谢总掌柜。”
总掌柜朝后摆摆手,随后便背着手走远了。
二人交谈时,王劲威在一旁冷眼旁观,可二人说话时屏退手下,而且声音极小,他实在听不真切,直到总掌柜摸出那叠银票,他才一惊——这银票怎么如此眼熟?
看清上面的连号后,王劲威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想,随后他便心中开始慌了起来:
“江公子难道已经落入这个总掌柜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