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爷听到总掌柜这句奇怪的话,不由得一呆,随后道:
“我不明白总掌柜的意思,我命在旦夕?吴白骗了我?你又骗了吴白?这是什么话?”
总掌柜有条不紊的道:
“那我们就一条一条的慢慢说好了,伟爷想先听那一条,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伟爷充满狐疑的目光盯着总掌柜,良久后才道:
“好啊。我这个人胆子小得很,我非常想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
总掌柜点点头,随后反问道:
“伟爷加入江岳帮多少年了?”
伟爷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江岳帮建立十五年,我便加入了江岳帮多少年——这帮派最早不过是巴陵郡内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帮会,全帮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九个人,我正是其中之一,那时由我出了个主意,用从一个瘟生那儿偷到的银票开了一个只有一张破床的烂窑子,江岳帮才有了第一个产业,谁也想不到,就是从这张谁都瞧不起的,婊子睡的破床上,生出了如今在湘州呼风唤雨的江岳帮……”
回忆起往事,他越说越心潮澎湃,如同每一个回忆峥嵘岁月的人一样,他的脸上洋溢起一种奇异的光辉,又骄傲又自负……
总掌柜笑着听完,随后道:
“伟爷对江岳帮居功至伟,更得了帮主的青睐,得了一条至高无上的红腰带,在整个江岳帮,便是帮主之下以你为尊了……”
提到这一茬,王伟却忿忿道:
“论
功行赏?若真的是论功行赏,又怎么会……哼哼。”
说道一半,他便住口了,可总掌柜却明白他的意思:
“可现在,红腰带却有四条,我若是伟爷,心中一定大大的不满。”
王伟叹口气:
“不满?不满又能怎么样?她如今贵为帮主,早不是当初结拜时嚷嚷着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大姐了……她要把江岳帮做大,自然要多分些职位出去,她当初要封第二条红腰带时,就找我谈过这个问题,我说过我能理解她。”
总掌柜劝道:
“可三个资历浅,功劳小的人和你平起平坐,难道伟爷也甘心?”
王伟眼睛一瞪,厉声道:
“你最好永远莫要再提这些话!我既然答应过她不会为此事做文章,自然就要遵守诺言!你若再敢离间我和她的关系,就立刻给我出去!”
面对王伟的疾言厉色,总掌柜却毫不畏惧,反而提高几分声音:
“可惜,伟爷一腔热血错付他人,你虽愿意遵守诺言,她却已开始打算背弃诺言。”
王伟闻言,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直如金纸一般,他咬牙道:
“你在胡说什么?”
“若是她真的器重你,怎么会在逵二爷惨死后,直接略过你,让人向江笑书求和?若是她真的器重你,怎么会让吴公子这样进帮不过七八年的新人压你一头,她却视而不见?若是她真的器重你,我俩又何苦在这里说这些见不得人的话,她早把你引荐给我
教了,为什么始终对你隐瞒自己的核心力量?”总掌柜的话如连珠弹一般,一波接一波的轰在王伟耳中,王伟越听脸色越难看,待总掌柜说完,他脸上已是青一阵红一阵,青时如寒铁,红时如猪肝。
良久后,王伟才嘎声道:
“你是说,帮主在排挤我,想将我边缘化?”
总掌柜冷笑一声:
“若是这样就好了,可惜,江岳帮会怎么对付弃子,伟爷应该比我清楚的多。”
王伟脸色大变:
“你是说?”
总掌柜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她要把你的红带拿回去,赏给更听她话的人。”
王伟满眼不可置信,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道:
“可是,她如果真的要把我当成弃子,又怎么会承诺把全帮明年收入的一成都给我?这笔钱可绝对不少。你应该知道,她虽然手腕强硬,却绝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总掌柜点点头:
“看来伟爷已相信自己命在垂危了。”
“不,我不信!”
“那伟爷还有什么问题?”
伟爷咬着牙沉默,想再问总掌柜几个问题,可良久后,他突然垂下头来:
“这个问题……先跳过。你先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许诺送那样一份大礼,来作为逵弟死亡的补偿?”
总掌柜悠然道:
“很简单,正如我先前说的,吴公子骗了你。”
“吴白敢冒她的名头骗我?”
“就是她让吴白骗了你。”
“就算如你所说,
我返回总舵之后,与他们当面对质,他们难道还能赖?”
“他们当然赖不掉,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活到明年。”
“什么?”
“江岳帮明年的一成收入,就算能有数百万两白银,换成面值万两的冥币,也不过这么厚……”总掌柜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随后又把双指合得更近一些:
“哦不,还要再薄一些,只有这么厚……上坟的时候烧给你,连一炷香的时间都花不了。”
伟爷额头已开始冒汗,他脑中开始闪现出帮主陈俏楚的面容,以及无数个场景——上个月喝酒,我说了句笑话,大伙儿都在喝彩,她突然冷哼了一声,是什么意思?去年春节,我突然遇见了一堆不明身份的人袭击,险些丢了性命,我全身包着绷带,由人搀扶着去向她报告,可她不过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下去养伤”就把我给打发了……还有五六年前,我带逵弟去找她拜码头,她望着逵弟的眼神,怎么会那么的高傲,就像,就像在看一条狗,看一堆垃圾……
无数个场景在脑海中闪回,王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他扭头看向窗外,人声鼎沸的街道,在此刻变得恐怖起来,似乎任何一个隐蔽的角落,都会钻出杀手刺客,顷刻间取了自己性命,而自己的生命就会像晚秋的落叶一般,随风而逝。
总掌柜静静看着伟爷,在伟爷的表情定格足足有一炷香后,他终于确定
了一件事——伟爷已陷入绝望。
总掌柜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伟爷,伟爷?”
伟爷艰难的扭过头,哑着嗓子道:
“所以,从始至终,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逵弟之死让我起了警惕之心,只怕过两年我被帮主做掉了,都还在替她数钱?”
总掌柜点点头,随后起身:
“伟爷一定要小心为上,言尽于此,在下告辞。”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推开门之时,伟爷叫住了他:
“总掌柜。”
“怎么了?”
“我记得你说,吴白和帮主骗了我,而你却骗了他们。”
“我说过么?”
“你一定说过的。”
“啊,那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我看伟爷就不必听了吧。”总掌柜一笑,随后拱手离去。
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把一个秘密说得越是平平无奇,别人越觉得你在有意隐瞒什么,于是好奇心会越发旺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成。可你若是一直渲染这个秘密多么关系重大,他倒会起疑:“这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呢?”反而会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秘密了。这其中的度,最是难以把握,许多人学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得一点儿皮毛。
总掌柜显然是深谙此道的好手——他先向伟爷抛出两个惊天秘闻,直接把伟爷的心境都搅乱了,可在将伟爷彻底震住后,他却反倒轻描淡写的离开,让伟爷自己来问最后一个秘密,这其中时机的把握,才叫是名副其实的“
恰到好处”。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错觉——自己费劲心力问出来的秘密,因为自己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所以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定是最真的,比“太阳是圆的”“女人是必不可少的”“钱比女人还要必不可少”这些道理加起来还要真一万倍。
所以接下来总掌柜说的每一句话,伟爷都会深信不疑。
伟爷见总掌柜即将离开,立刻大步赶了过来,一把拉住总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