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似乎一直在抖动,望眼周边如海一般围上来的清兵浪潮,宣大将士都是脸有惊容:“这鞑子兵,也来得太多了吧?”
卢象升,王斗等人也是神情凝重,奴贼势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大军己经作好万全准备,奴贼上来,众人安心作战便是。
蹄声不知响了多久,慢慢才弱下来,那腾起的大股烟尘也飞散开去,露出周边密密层层各色旗号,还有身着各样盔甲的清兵骑士。他们聚在数里外,密密麻麻,不知将宣大营地围了多少重。
在营地正前方几里外,这里竖立着多杆巨大织金龙纛,其中一杆龙纛下面,清国正白旗固山额真,睿亲王,奉命大将军多尔衮正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对宣大营地眺望。
他在身旁身后,围满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各旗的旗主,还有各旗中的贝勒王爷。众人依自己旗色,身上盔甲也有所不同,或全白,或镶白,或全红,或镶红,但无一不是甲胄精良,胯下马匹也是神骏无比。
多尔衮眺望良久,若有所思地道:“他们扎营防范好快,该部明军果然是只劲敌!”
在他身旁不远,八旗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叫道:“奉命大将军,要不要让各旗勇士先发起一波攻击,挫其锐气?”
多尔衮摇头道:“不可轻敌,待我六万大军聚齐,粮草。辎重,火炮,战车,还有掳来的明国百姓到达后。再源源不断的攻打,不给其喘息机会。现在传本大将军之令,各旗勇士就地安营扎寨,营地务必牢固,做好万全防备!”
在多尔衮的传令下,宣大营地四周的清兵就地挖掘立寨,慢慢的,连绵的营地出现在宣大军士的眼前,似乎从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清军帐篷。各色各样的旗海飘扬。
望杆车上的旗手不断传来旗号。清军营帐。以东面十里外的漳水河边为多,还有紧靠宣大营地蒿水河的上流与下流也有不少,只有西面蒿水河对岸那边的营地似乎会少一些。
宣大军士静静地注视着清兵扎营。看他们人叫马嘶的,大队大队的辅兵跟役迎着寒风,出外挑水造饭,一片异族的口音喧腾。慢慢夜幕降临,清军营地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加上宣大营地中也是灯火通明,从空中望下去,便如巨鹿周边出现几个巨大的不夜城一般。
当夜卢象升又招集各将议事,卢象升极力打气。议事完后。卢象升又叫住王斗,让王斗陪他到处走走。卢象升身旁跟着亲将陈安,王斗身旁也只跟了谢一科等几个亲卫,一行人默声不响,只是在营地周边到处巡视。
整个宣大营盘己是戒备森严,各营巡视的兵丁不断,口令喝叫声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各帐周边安静无人,只有帐前星星点点的灯笼火把发出暗淡的光。
宣大营地的外围防线中,这里各营也安排了大批的守夜人员,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在寒风中不时抖动,也照亮了周边的地界。为了防止清兵偷营,除了这些守夜人员与灯笼火把外。围着宣大营地的三面地面上,还撒满了密密层层的铁蒺藜,各要紧地带,也布上了拒马。
这个时代想要偷营其实很不容易,夜盲症多不说,冷兵器时代的旌鼓旗号更失去了作用。小股人偷袭还好,大股军队偷袭,纯属添乱。所以清兵想偷宣大军队的营地极难,与之相同的,宣大军想要偷袭清军营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王斗与卢象升来到营地外围防线,看着对面清军营地密集的灯海,王斗心神有点恍惚,似乎有点回到后世,面对城市灯海的感觉。
一行人在营地外围转了一圈,最后来到蒿水河边,对面同样是清军营地隐约的灯海,连着天上的繁星,似乎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隆冬的寒夜冰冷彻骨,这河边风更是大。王斗身上披着盔甲,直有冷到骨子里去的感觉。有时一股寒风吹来,王斗不由自主全身哆嗦,更不时听到周边各人牙齿上下相碰的声音。
大明的北方,真冷,王斗的灵魂是个南方人,虽这副身体壮健,几年下来,他还是不怎么适合北方隆冬的酷寒。
在这河边黑夜中,卢象升,王斗等人看到一处烧着一堆火,几个人围着火堆蹦蹦跳跳,其中一人还不时抛撒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归来吧,归来吧……”
卢象升亲将陈安大步过去,很快他回来禀报道:“督臣,是家丁营的陈瑛、余猫儿等人为保安州死去的李有德兄弟作法超度,白日时曾有报经督臣许可。”
卢象升点了点头,众人静静地看着督标营的陈瑛,余猫儿等人蹦蹦跳跳,不可笑,却是肃穆无比,王斗的眼圈忽然有些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陈瑛等人散去,卢象升披着大氅,只是望着河对面的清营灯海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问道:“国勤,本督召你入卫,你后不后悔?”
他虽为王斗亲自取了表字,却很少这样亲热称呼他,似乎在人前待他更为严厉。突然听卢象升这种亲热的口气,王斗怔了一怔,随后微笑道:“有什么后悔的,跟随督臣杀贼,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卢象升轻叹道:“你本可不来的,你在京师东郊,通州之地早有了军功,前景光明。跟随在陈督麾下,也不会如眼前这样陷于重围,前途莫测!”
王斗朗笑道:“督臣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援引之情。末将虽个武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陷于重围便陷于重围吧,正好杀贼杀个痛快!”
卢象升喃喃说了句什么。叹道:“你虽是武人,却比大多文人更懂忠义的道理。吾辈饱读圣贤书,不如你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