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移话题:“其实若论火器打制,历来北不如南,眼下火器,广东最擅。臣便闻粤人善鸟铳,山县民儿生十岁,即授鸟铳一具,教之击鸟,久之精巧命中,置于肘上,背物而击之,百步外钱孔可贯!要募新军铳兵,臣以为,可大招粤兵!”
他说道:“又,鸟铳以新会所造为精,铳成置于掌上,击物而铳不动,掌亦无损。再架之于肘用之,其人在前,则转身而横击之,无不妙中!可令广东巡抚大召新会工匠进京。粤人还擅造红夷大炮,前后至今,粤省已有红夷大炮近三百门,若练新军,岂能无炮?可令他们炮匠入京!”
他款款而谈,崇祯帝不时点头,他观看报纸,曹、王之败,很大部分就是败在流贼的火炮之下,不过他们只有佛郎机炮,自家以红夷大炮应之,定能大败贼寇!
礼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陈演这时道:“匠工远离故土,怕消极疲惫,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向广东当地购炮购铳便可。”
他虽是四川人,但与广地官员交好,闻言心中一动,立时开口说道。
苑景文斜眼相睨,冷笑道:“军国利器,岂能操于私人之手?东阁大学士居心何在?”
陈演不甘示弱,也冷笑道:“现我大明铜铁都向私人购买,火器又有何不可?兵部不曾向王斗购买鸟铳吗?广铳颇精,又如何不能买?况乎王斗那还不卖炮!”
他对崇祯帝道:“陛下,臣观民间笔记,上面曾有说:国朝打制兵器,匠作历来不肯尽心,监造之官也专求节省,上下苟简了事足矣,安能精工?”
他说着:“笔记还有言。在东西两洋贸易之时,诸夷便专买广中之铳,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精工,为官府制造者便是滥恶!放眼大明,皆是如此,臣惧广地匠工到达京师后,一样不得精工。岂不枉费皇上一片圣意?不若就向当地购买!”
他说道:“臣早闻广东佛山铁业最盛。城内城外,单铁工便有数万,造区区数万支铳,只是等闲!”
崇祯帝沉吟不语。陈演偷瞥了皇帝一眼退下,自己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内阁首辅周延儒说道:“臣闻王斗军中已使用自生火铳,记得崇祯八年时,原兵部右侍郎毕懋康便撰有《军器图说》,言:‘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上面有列各种火器、毒弩制法,特别自生火铳在。臣以为新军练成日,若铳兵全数装备自生火铳。使雨雪日可用。敌虏不再为惧!”
崇祯帝道:“毕懋康可用,传旨,召致仕臣毕懋康起复!”
然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着落到粮饷方面,没有粮饷在。做任何事都是纸上谈兵,众臣也是有心无力,想来想去,都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再议。
他们告退后,崇祯帝深深的叹息,看大明江山风雨飘摇,自己却无能为力,列祖列宗在上,儿臣有愧啊。
……
由内阁首辅周延儒带着,群臣从东暖阁出了来,一路上各人都很沉默,各自想着心事,最后周延儒抚着自己美须,对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微笑道:“今日也无事,二位阁老,不若到舍下小酌几杯?”
郑三俊与倪元璐脸上挤出笑容:“也罢,下官等就叨陪末座,陪老大人喝几杯吧。”
这边东阁大学士陈演也紧走几步,看着周延儒几人聚在一起,眼中闪过寒光,对身旁魏藻德笑道:“听闻魏侍郎收罗了一班美姬,风姿嫣然,各不相同?演,早已心向往之啊,今日定要见识一二。”
魏藻德低笑道:“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下官定当扫榻以待高驾。”
很快,又到散班时间,棋盘街这处汇集各处王府,朝阁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处衙门精华之地,黑压压着各色官服之人络绎不绝,从大明门内涌了出来,各处茶楼酒肆更是爆满。
还随着天气冷了,这些酒肆生意更好,与京中各处流民乞丐满地,形成鲜明对比。
王府街一家酒楼上,叫好声不绝,满座的食客,皆听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唱着报,各人脸上,尽是眉飞色舞的神情,临窗一个雅座上,几个面貌阴沉的人,也仔细倾听着下方动静。
听楼下那一阵阵传来的叫好声音,一人终于忍不住,他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拍,恨恨道:“看这些南蛮子得意的,王贼不过打胜了蒙古人,似乎便举目无敌了,更言靖边军一年便可灭我大清,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余者人等也是忿忿不平,一个约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凝神看着下方一乘乘官轿从街旁经过,闻言低喝一声:“慎言!”
他仔细倾听周边动静,余者人等也是回醒过来,一样竦然安静,良久,这男子说道:“眼下京师明国官员,对我等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斗的情报司实在厉害,小心落了马脚!”
他问一人道:“情报传出去了吧?”
那人道:“连报纸什么,顺着天津水路,都传去辽东了。”
这男子嗯了一声,脸上颇有忧色,良久,他说道:“下楼吧,分批的,不同路的走。”
不久后,雅座各人三三两两的下楼而去,这五十多岁的男子作富商打扮,也慢慢的踱下楼去。
“这位爷,您慢走!”
大堂伙计点头哈腰的对着这男子鞠了个躬,眼下年景越发的差,酒楼对任何一个潜在客户都不能放过,更不说这位爷看来还是高端人士的样子。
大堂靠门处,一中年男子拿着张报纸仔细看着,他的报纸展得很开,将自己的头脸全部遮住,直到那男子走出大门,他才将报纸放下,不动声色往那人的背影瞟了一眼。
门口一闲汉微不可查的点头,口中哼着小曲往那方或慢或快的走去。
又过了一刻钟,这中年男子也放下报纸出楼而去,而他的报纸,也欢天喜地的被邻座一人收去了。
……
崇祯十五年九月底,盛京,崇政殿。
豪华的大殿之内,顺治帝多尔衮哈哈大笑,塘报传来,以多铎与阿巴泰为帅的大清国东征大军,势如破竹,不但一直攻到了朝鲜国最东端的大海边上,甚至在投降朝鲜水军的配合下,一举攻破江华岛,将上面的朝鲜国君臣尽数俘虏,可以说,朝鲜国已经灭亡了。
虽然听说归化城那边战事不利,外藩蒙古不存,但能换来大清东面的朝鲜国灭,俘虏他们丁口百姓,多尔衮认为还是值得的,毕竟外藩蒙古才多少人口,朝鲜国又有多少?
他更看宣府时报上所说,日本国有什么石见银山,上面金银堆成高山,岂不心动?
区区倭寇,大清何足惧哉?日本国,将是大清国今后下一个攻掠目标!
从祖辈那,多尔衮也知道,女真先辈,不是没有攻打到日本国的事情,便若朝鲜国还称高丽国的时候,满洲土地的女真族人,便经常乘坐小船,五六十艘的,成百上千的,袭击对马岛、壹岐、博德湾以及其日本国沿岸地带,日本国闻名丧胆,将此异族称为“刀伊”。
“刀伊”先辈能办到,堂堂大清国,又如何不能?
看着下方众臣歌功颂德,多尔衮只觉丰功伟绩,老奴去后,自己本是顺位接替人,结果被皇太极抢去,可恨的是皇太极松山兵败,为了稳住局势,自己却不得不用“顺治”这个屈辱的年号。
然现在自己做到了皇太极都没有做到的事,此为大也!
自己又本为大统的继承人,此为统也!
更经弘文院大学士宁完等推波助澜,多尔衮觉得顺治年号,已经配不上自己了,必然改年号。
看着众臣,他高声而又威严地道:“朕意已决,更改年号为宣统,明年,便为宣统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