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逸看了看四周山野风景,回头说道:“我们在石缝中待了一宿,不知道长去往何方?”齐玉轪说道:“我如今去无可去,身上残毒又未去除,权且向西而行,回王屋山暂避一时吧。”侯希逸说:“我也正好往西。不如结伴同行。”
齐玉轪思忖半晌,终于应允。侯希逸牵过骕骦马,说道:“道长气『色』虚弱,且乘我的坐骑,我为你牵马。”齐玉轪连连摇头。侯希逸道:“我这骕骦马,也算得我的生死之交。如今道长身上有伤,请它驮你一程,它定不介意。”说着,硬将齐玉轪推上马背,自己牵着马一步步走下山来。
来到山脚下,却看到一片山石上躺着两个人,仍是王致君和戴保国。他们贼心不死,想结果了齐玉轪,再抢走侯希逸的马,却又没胆量上山再去挑战,因此在山脚下犹豫了一晚上。他们见到侯、齐二人结伴下山,立马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不敢贸然进犯,却也不舍就此罢手。
齐玉轪运足内力,虚张声势道:“贫道新结交了一位高友,畅谈一夜,心中宽顺,不愿与人争斗。莫非你二人贼心不死,非要领教我的宝剑不成?”王致君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住山上,我们哥俩住山下。山又不是你的,难道你们住得,我们哥俩就住不得?”戴保国应和道:“对头!难道怕了你不成!”他们见两名敌手精神飞扬、面红气朗,顿时生起惧意,一面说,一面回身牵马,跨上马鞍逃走了。
侯、齐二人择路往西。齐玉轪不再说话,坐在马上只顾服气导引,又一个轮回过后,体内郁积之气渐平、残余之毒渐消,筋络舒活,面上现出血『色』来。侯希逸于落拓之时新遇道友,心中欢愉,牵着骕骦马一路向前,一面挥动长钺披荆斩棘。
齐玉轪渐渐平复,朗声诵祝道:“太山天丁,龙虎耀威;斩鬼不祥,凶邪即摧;考注匿讼,百毒隐非;使我复常,日月同晖。”越念越觉得胸腹之中一股暖流,冲得周身筋络融和舒暖。两个时辰过后,感到体内玉『液』流泽、上下宣通,身体内外豁然开朗。
侯希逸见他精气恢复,十分欣喜,指着前方说道:“前方正好有人烟。我们投一户人家,叫他做点饭菜,一来充饥,二来助兴。”齐玉轪精神大振,欣然允诺。
又走了十余里,来到一个村落,路边几户农家,房舍皆是土砖砌成。沿路几家,户门皆已上锁,主人出外劳作去了。唯有前面一户人家,烟囱里升起炊烟。齐玉轪翻身下马,与侯希逸一道走了过去。
走到屋侧,看到门口两颗槐树上面栓着四匹马。侯希逸道:“这户人家莫非正在接待过路的客人?”齐玉轪道:“他们是客,我们也是客。吃他一顿,好生酬谢便是。”说着牵马往正门走去。
二人正在门口栓马,屋子里面忽然传出女子尖利的声音来:“你看看你抓回的什么『药』!我开好『药』方给你,这里写的是水半夏,你怎么抓回来的是半夏?”声音略显老成,说话的女子似是三十出头年纪。
中年女子话音刚落,屋里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半夏和水半夏,有什么区别?你的『药』方甚是诡异,『药』铺掌柜也看不明白,况且涂改了好多道,谁也看不出你这‘半夏’上面还写了个‘水’字啊!”
中年女子气急败坏,说道:“我不跟你拌嘴。管他半夏还是水半夏,赶紧煎了吧,管他『药』效如何。即便照着『药』方抓『药』,吃了也捱不过一死。”
侯希逸、齐玉轪栓好马,来到大门口,只见大门虚掩,『露』出一道门缝。侯希逸叩打门环,冲里面说道:“主人在家否?我二人路过此地,恳求主人做些饭食。多给钱财与你。”中年女人在里面没好气答道:“主人打水去了。你们要吃饭问别家去。”侯希逸说道:“别家都锁着门,找不着人。”中年女人不耐烦说道:“这里被我包了。我们走了你再来讨饭吧。”
侯希逸还要应答,齐玉轪早已二目圆睁、须发倒竖,一脚踢开大门。里面厅堂十分窄小,中间摆着一桌一椅,挤着四个人。这四人三女一男,女的是葛蕾、寒婆、张小雨,男的便是陆涧石。三个女的站在地上,涧石倚靠在桌椅上面,面『色』如土、虚弱不堪。
阳光透过大门照进屋子里,晃得里面四人睁不开眼。齐玉轪抽出宝剑,一脚跨进门槛。寒婆首先看清来者何人,将手一抖,匕首飞出。齐玉轪宝剑挥动,将匕首击落。葛蕾瞬间反应过来,顺手一指,三枚银针从袖中发出。
齐玉轪吃过银针的亏,知道它剧毒无比,反手推开侯希逸,自己一个鱼跃,退出门槛之外,躲过银针。葛蕾抓住寒婆,一脚踢开后门,疾步跑出。侯希逸发足猛追,刚追出后门,又是三道银光飞至眼前。齐玉轪长袖晃动,将两枚银针收在袖中,还有一针刺在腰带上,针尖贴着皮肤,所幸并未刺入。齐玉轪惊出一身冷汗,将三枚银针拔掉,继续追赶。葛蕾、寒婆骑上马,顺着门前道路逃窜。
齐玉轪怒道:“『荡』『妇』如此狠毒,我岂能容你活在世上!”二话不说,提起真气、运气轻功,在马蹄后面穷追不舍。侯希逸看得呆了,赶紧解开骕骦马快步跟上。齐玉轪见侯希逸追了上来,喝道:“我与那『荡』『妇』有些恩怨。此事与旁人无关,你自行离去吧,有缘再会!”
侯希逸不好相强,一使劲勒住骕骦马,眼巴巴看着齐玉轪追逐两个女人,逐渐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侯希逸摇头感叹一番,也不回小屋,一个人奔向长安去了。
屋里只剩下小雨和涧石。涧石一路受葛蕾、寒婆导气疗毒,勉强从鬼门关前活了回来,但体内毒『性』难除,伤情渐渐转重,渐至于神志不清。这日清早,葛蕾开了个『药』方,小雨拿着『药』方跑到三十里远的集市上买『药』回来,却被葛蕾数落一番,又是委屈、又是自责。她一心挂念涧石的安危,只顾取来『药』罐,去厨房里熬『药』。『药』熬好时,已是晌午过后。她倒出『药』汤,一勺一勺服侍涧石服下。
房子主人回来了,带回一只野兔,剥皮炖了。晚饭时,给小雨盛来一碗兔肉。小雨心中感伤,吃不下东西,仍是一勺一勺喂给涧石。当晚,小雨将买来的『药』材全都煎了,灌进鸱袋里。第二天,等涧石醒来,小雨给了主人一百钱,问清楚去往西边的路,便解开马,带着涧石继续赶路。
一路马蹄声声,走了三四十里,四周良田千顷,麦浪翻滚、高粱黄熟。小雨下马,取出鸱袋,喂涧石喝了几口『药』汤。涧石服过葛蕾开的『药』,倒也有些起『色』,抬眼望着小雨,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小雨替他拭干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有了慰藉,再次上马赶路。
走到田野深处,高粱地里忽然脚步响动。一个声音说道:“小女娃,我们恁般有缘,竟然又见面了!”小雨回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又是那三个黑衣人,如同冤魂一般站在身后。
小雨奋力拽了一把涧石的马,那马受痛,奔跑起来。涧石知道又有危险,咬紧牙抓紧鞍辔防止跌落。小雨奋起一鞭,两马并驾齐驱,在麦田里急速奔逃。
原来那三个黑衣人路过此地,将马驱赶在高粱地里吃些绿草,不经意遇见小雨二人。他们一见小雨、涧石二人,跨马便追。一人跑在前面,与小雨并辔,伸手去抓她,不提防小雨用力一鞭抽中眼睛,跌在麦田里痛苦翻滚。剩下二人勒马下鞍,将那人扶起,涂上『药』膏吹干,然后上马继续追赶。
马蹄飞快,二人越逃越远。眼看就要甩开黑衣人,涧石终于体力不支,摔了下来。小雨连忙下马,朝马屁股上怒抽两鞭。两只马疼痛难当,撒开腿跑进前面的高粱地,撞得满地高粱噼里啪啦『乱』响。小雨弯下腰,拖着涧石躲到另一侧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