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恩。他随即招呼黑衣人,把从昆仑奴手里夺来的麻袋背了过来,麻袋被封住口,上面写下几个楷体字:“青州人奉上”。他接过麻袋,毕恭毕敬献给骆奉先。骆奉先前番得了他从青州带来的一车宝货,如今又得到一袋财物,喜笑颜开,命吕思稷将麻袋放在马车上,随后整顿人马,去往潞州。
潞州在北,长安在西,李纳带上赵勃、王升,又从骆奉先驾下讨来了三十兵卒,当日别过骆奉先,快马加鞭往西而去。江维明将众人送至山下,仍回山庄留守。
夏日炎炎,山路崎岖。骆奉先坐在马车上,身上铁甲十分沉重,他一路颠簸,燥热难耐。行了一天,早早扎营休息,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睡醒,早膳过后催促兵将继续前行。行至中午,周围山势渐平,途经两处村社,来到一处集市。集市上只有一条官道,狭窄不容车马并行,却横七竖八堵满了运粮的车辆——那是附近农户稻麦丰收,到此缴纳公粮。
前排的兵丁呼喝多时,那些粮车却一动不动。兵丁烦躁起来,打翻几个农人,『逼』迫让路,可是道路狭窄,前方又有官兵镇守,难以疏通。骆奉先全身汗透,跨出马车,见到长长的运粮车队堵在路上,也是大皱眉头。
吕思稷向他请示,说是杀几个农人,必定能立马将道路清出。骆奉先毕竟是朝中要员,岂能如此残暴不仁?他呵斥两句,却见不远处有个卖茶点的铺面,便带着吕思稷和四名亲兵从农人、粮车的窄缝之间挤了过去。
这家铺面十分简陋,上面搭一道凉棚,下面摆几副桌椅,后面是小小一间土屋,茶饮、糕点都从土屋里端出。凉棚内坐了几个茶客,懒洋洋吃茶闲聊。店家是夫『妇』二人,进进出出,端茶蓄水,倒也繁忙。
吕思稷意欲将茶客尽数赶走,留骆奉先在凉棚内独享清净。骆奉先挥手道:“前面征缴公粮,我等不可搅扰公事。留他们在这里,老夫也算得与民同乐。”当即在正中间的桌椅上坐下,四个亲兵握紧刀剑,在旁警卫。店家殷勤迎迓,为他们擦净桌面,奉上一壶凉茶、一碟点心。
杨祖绪也嫌烈日炎炎、天气燥热,带着郭志烈、曹以振走进凉棚吃茶。他们前脚跨进,坐在角落里的一名孩童拔腿就往外走。没走出两步,却被店家拽了回来。店家说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吃了我的糕点,付了钱再走。”
你道这孩童是何人?他竟是槐犁!从拨云观逃出来后,在山野流窜,辗转来到泽潞境内。他实在腹中饥饿,便钻进这茶点铺中,装模作样点了好几样点心,一口气吃个干净。正在寻思如何脱身,不料那老冤家郭志烈竟走了进来。
为了不让郭志烈认出,槐犁妆起一副鬼脸,憋出河东口音说道:“他,他是我爹爹,与我一起算钱。”店家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人尖嘴猴腮,低头喝凉茶、吃糕点,穿得还算富贵,却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此人是谁?他竟然是黄锦鳞!黄锦鳞从漳河脱身之后,不敢在魏、相一带徘徊,只得往西越过太行山,来到潞州。他遇到粮车挡道,便去茶棚歇息,肚子里不住地盘算:怎样与这些粮车扯上关系,从官家手里赚他一笔横财,也好去往关西打好铺垫,将来救赎紫帐山一众兄弟。妙计尚未想出,槐犁却在耳边聒噪起来。
黄锦鳞大为惊讶愕,说道:“你这野孩子,怎么胡『乱』认起爹来?”槐犁唯恐谎话被当面拆穿,又认出他也是行路之人,便挤眼『色』、递眼神,用他半吊子河东腔调扯谎:“爹爹,我是你在河北认下的义子啊!你丢下我走南闯北,我无衣无食,才流落到此。几年过去,你就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