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端坐高台,长亭之中轮番上演歌舞。歌姬舞女曲目演完,又有精壮兵士上演军中乐舞。午时已过,丑时将至,乐舞仍不停歇,主人仍不宣布开席。不明就里的只顾听歌赏乐,明得事理的心中明白:双龙会邀请了仆固怀恩,他迟迟不来,盛宴因此推延。
不觉午时已过。台高风急,众宾客不见开席,冻得瑟瑟发抖。骆奉先靠在椅背上,怃然不乐。在他心中,今天头一件大事绝不是纳妾,而是要大摆鸿门宴杀了仆固怀恩,一来排除异己,二来在众宾客面前显露威风、大造声势。岂料一等一个时辰,不见仆固怀恩赴会,头件大事便遭不顺,这“双龙大会”便失败了一半。
吕思稷卑躬屈膝侍立一侧,心中焦躁难耐,却因昆仑奴麻袋的事情令骆奉先见疑,这几日将尾巴夹得紧紧的,不敢擅自出头。李抱玉也捱不过这么尴尬的场面,同骆奉先商量:“仆固怀恩不来赴会,我们就先开宴吧,休要冷落了八方宾客。”骆奉先阴沉沉说道:“急什么?仆固怀恩若不敢来,今日这宴会就不用开了!”
忽然,兵营外尘沙飞起、人声躁动。一个兵士急匆匆跑上高台,跪报:“仆固怀恩已到营门外,只有二人,只是他们不肯卸下兵器。”骆奉先大怒,喝道:“大胆番奴!老夫请他赴宴,他怎敢带刀来见?”吕思稷比骆奉先更为气愤,对那兵士大吼:“收缴他的刀剑,绑到台上跪拜骆大人!”
兵士十分为难,支支吾吾不敢应答。李抱玉凑到骆奉先身旁,低声耳语:“我已安排天罗地网,他们区区二人,即便带上武器兵刃,也是劫数难逃。”骆奉先沉吟片刻,又瞟了李抱玉一眼。李抱玉与他对视,眼神坚毅,神情决绝。骆奉先放下心来,传出号令,叫营门口的兵士休得拦阻,放仆固怀恩主仆二人登台赴宴。
号令传下,土台下面的泽潞大军阵形裂开,现出一条笔直的甬道,直抵营门。旋即马蹄得得、尘土飞扬,两员大汉,身披坚甲、手执利刃,骑着壮硕的马匹,气势汹汹闯进营门。
二人须臾奔至台下,却不下马,也不减速,而是扬鞭催马跨上台顶。众宾客见这二人如此蛮横无理,皆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骆奉先坐在亭台之下,暗自捏了一把汗:他们骑马硬闯,更带有兵器,莫不是李抱玉走漏了消息,他们要抢先冲我下手?李抱玉端起酒杯,投过眼神,提示骆奉先切勿惊慌,万事皆在掌握之内。
那两名壮汉,转眼已到亭台之下。他们勒住战马,跃下马鞍,随意将马匹栓在亭柱上,这才大摇大摆走进长亭,与骆奉先会面。走在前面那人,步履爽健、身姿挺拔,赤发虬髯、豹眼猿腮,双目灼灼如火炬、骨肉雄健赛熊罴,腰中悬一把弯刀,刀鞘上镶有七彩宝石,闪闪夺目。他手按刀柄,冲骆奉先唱一声喏,又背过身去朝众宾客拱拱拳,便大跨步走上自己的席位,屁股尚未坐稳,便大呼上酒上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骆奉先、李抱玉一心剪除的政敌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身后那人,身长几近一丈,铜皮铁骨、青面獠牙,如同厉鬼;手中持一柄铜戈,丈八有余,更让人不寒而栗。铜戈高过长亭,因此不能挺立,只能横持。此人却是偶耕的结拜兄弟都播贺。都播贺当日在河阳、太行一带辞别偶耕,独自北上来到汾阳,投身仆固怀恩军中。因勇力过人、武艺非凡,被军将举荐,得到仆固怀恩赏识。仆固怀恩将他收在麾下,封为副将跟随左右。
一主一仆已经入席,李抱玉当即传令上酒菜,盛宴正式开启。众宾客多是趋炎附势之人,觑着仆固怀恩勇武过人、都播贺更是凶神恶煞一般,个个心惊胆战,猜度这“双龙会”多半是一场鸿门宴,席间必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