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秋光明丽、秋气爽人。牧笛终于将忧愁抛在脑后,马背上喃喃自语:“秋色怡人,我们何必去长安?”偶耕听到牧笛声音,立即接话:“你父亲家人都在京城等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牧笛登时沉下脸来,说道:“谁与你说话来?”昆仑奴走在前面,忍不住笑出来:“听说你们在潞州结成了夫妻。小两口为何一路吵嚷不休?呆子将军,你早些休妻,说不定能多延几日阳寿。”牧笛气忿,将身上包袱摔在昆仑奴的头上。昆仑奴要为牧笛捡起包袱,被她喝止,硬是指挥偶耕拾起来送到她手中,这才继续赶路。
继续前行,又经过蒲州,渡过渭水。越是靠近长安,越是山河残破、民生凋敝。路上偶有行人,多是城里城外的住户携家带口,驾着车马押着行李远离京城,往东南方向逃离。
偶耕见到那些行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眉道:“仆固怀恩起兵造反,他的儿子仆固玚早已打破太原,这些日不知又攻取了多少城池。难道大唐国力空虚无力抵抗,诺大的京城岌岌可危了吗?”牧笛听在耳里,冷冷说道:“长安危不危,自有骆奉先、李抱玉他们操心,你管恁多闲事?”
昆仑奴抓住一个路人,询问原委,那人摆手叹气道:“吐蕃国连年进攻、大军压境。更有那仆固怀恩,联合回纥、吐蕃,大肆侵犯。长安以西大片山河,已不是李氏朝廷所有。兵火四起,百姓遭殃,城郭、村庄被洗劫一空,积尸堆山、流血成河。你们还不快逃,难不成去长安寻死?”
偶耕闻言,对牧笛说道:“长安危急,你一家人是否已经撤离?我们在路上等等看吧。”牧笛撇嘴道:“一路就你啰唣。现在长安就在眼前,岂有不进之理?”昆仑奴、槐犁不信那人所言,他们一路看尽了残破、凋敝景象,十分失落,一心想看看长安如何繁华,哪里担心都城陷落、血流成河?二人异口同声撺掇偶继续向长安行进。
行了一日,沿路村社人家尽是一片颓败光景,要寻到歇脚吃饭的酒肆更为不易。路过一个集镇,偶有三五行人在街上走,见到这种外乡来的过客,纷纷示以眼色、尽快离开。
四人找了半晌,才在拐角处一座屋檐下看到一块极不显眼的招牌,招牌下是一间门面。进得前厅,空无一人。叫了三声,才从后面跑出一个堂倌。堂倌看出来者不是歹人,这才领着他们逶迤来到后院,在一处凉棚下坐定。四人围了一桌,胡乱点了些饭菜,又催堂倌快些上茶水。
偶耕一口茶饮下,回头看看四周。院落空空,空有三五张桌椅,却并无几个食客。他们都是从京城逃出的商户,途经此地,胡乱吃些面饼充饥,你一言我一语说起长安的形势,纷纷摇头叹气。堂倌上酒菜时也与他们搭话,说是时局纷乱,勉强做点关门生意,再过几日也举家外逃。
稀稀拉拉几个食客之中,有一个怪人,独自坐在一个小桌上,面对墙壁,茕独不语。他头挽发髻、身着缁袍、脚踏芒鞋,背上悬一把宝剑,乃是一副道士穿着打扮。
偶耕看着那副背影,觉得十分相熟,却又不敢相认。他端详良久,心中猜度,终究想不起来是谁。此时恰好饭菜上桌,昆仑奴又点了一壶酒,斟给偶耕漫漫一大碗。偶耕正要啜饮,那个怪人忽然站在自己身边,对他说道:“小友别来可好?”
偶耕抬头看时,一口酒险些喷出。槐犁早已离席,倒头就拜,嘴里不停呼唤“师父”。那人微微一笑,将槐犁扶起,说道:“我不是你的师父,你拜我徒劳无益。”
那人正是齐玉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