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蘅深知迷香的毒性,若牧笛服用药丸,昆仑奴或是槐犁岂不是要死在当面?想到此,再也无法淡定,不免身子发抖。偶耕于夜色之中,看出她神色异样,便问她是何缘故。屿蘅手里只有一枚药丸,自知无力救活两个人,便将手中药丸一并交给偶耕,哽咽一声道:“你来决定吧,我不忍心决定谁生谁死。”
偶耕手持药丸,恰似拿着判官刀笔、生死簿册,心中难以抉择——她固然爱慕牧笛,一心要她活下去,但是他又怎么忍心让昆仑奴或者槐犁搭进性命!侯希逸趁他出神,蓄足力气猛扑而出,要抢走药丸给牧笛服下。偶耕被他撞倒,所幸药丸仍在手中——若是撒手,药丸失落在黑夜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侯希逸如同发了疯的狮子,拼命抢夺药丸。抢不到手,便咧开嘴撕咬偶耕。偶耕受痛,扬起手肘将他推开。侯希逸一头撞在墙壁上,差点撞碎门牙。他喉管里发出嘶嘶的声响,愤怒地嚎叫:“还犹豫什么?快给小姐服药!”
偶耕紧皱眉头,心中厌恶起来:“你日日诵经,说什么慈悲为怀。生死关头,你却分个三六九等,只顾你们父女活命,全然不管下人的死活。”仰头一看,只见屿蘅背过身去,似在抽泣。他被咬之处涩涩生疼,刺激着他的神经,却助他拿定主意:“先救下昆仑奴和槐犁!”当即两只胳膊挽起二人,手腕翻动,将药丸送入他们口中,急忙唤屿蘅喂服清水。
屿蘅由忧转喜,更无二话,舀起清水灌入二人喉中。偶耕将他们拖到墙角,上身倚靠在墙上,以免吐出。屿蘅催促道:“事不宜迟,快为侯小姐祛毒。”偶耕抱起牧笛,对侯希逸道了一声歉,头也不回跑进西厢房里。屿蘅将房门栓起,将牧笛扶到床上,不等偶耕转身,已将牧笛身上衣物剥个精光。
屿蘅命偶耕点穴。偶耕一回身,差点丧失三魂六魄——牧笛的玉体,泛着莹润的微光,浮动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却又光彩灼灼。他如遭雷击,浑身打颤、汗下如雨,转身欲出。屿蘅焦急起来,说道:“你若迟疑半刻,牧笛性命休矣。”
一语将偶耕刺痛。药丸是他喂给别人的,若不施救牧笛,岂不是自己害死了她?他咬定牙关,转过身来,刚到床沿,竟一步不稳、瘫在踏板上。屿蘅不予理会,淡淡说道:“第一式,点她魂门,封住她的胃气。”
偶耕挣扎起身,双眼似被牧笛身上的光芒灼痛,一时天地缥缈、四海浑浊,脑子里空落落一片,哪里看得清穴位?屿蘅见他晕头晕脑、迟迟不动,难免焦急,说道:“牧笛中毒该有半个时辰了。你再不下手,只怕回天乏术。”
偶耕如梦初醒,鼓足力气伸直手指,点了下去。指尖才与玉体相接,他便浑身颤抖,指头一捺,错点在膈俞穴上。屿蘅急忙抱住牧笛,将她移开,抚弄她的穴位。她心中焦急、语气却依然平静:“再若点错一下,你连我一起杀了吧。”这句话,固然不像晏适楚发起火时那么面目狰狞,却让听者感到透入骨髓的冰冷,让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偶耕想起晏适楚来,深知他与杜姑娘有师徒之名,实则情同父女,二人的脾气一脉相承。他擦干汗水,收住万种思虑,记住牧笛身上的穴道方位,咬紧牙关、闭紧双眼,一指送出,不偏不倚点在魂门穴上。
他真气涌出,只觉指尖处一道阴气回溯,似是一股暗流涌向幽冥。他不敢懈怠,全力抵御,只听屿蘅在耳边说道:“你再不收着真气,就要戳穿她的肩背了!”偶耕只得按住内息,任凭那股阴气流入。那股气息柔弱如线、轻飘如雪,瞬间在指尖化开,犹如岫上孤烟融入茫茫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