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涧雨自己不曾料到,这一摔,并不十分疼痛,面上的黑布竟然不翼而飞。他再次上马时,一张俊朗的面庞,已被众人一览无余。涧石逼视着他,高声道:“雨哥,你已露出真容,还要假装不相识吗?”
张涧雨无可辩驳,却不与涧石对视,而是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妻子。他面色冷峻,眼睛斜视着前方,低声问道:“我父亲怎么了?”
涧石被他一问,满腹苦水堵在咽喉,几乎要哭出来。他声音颤抖着,质问道:“你只问张大伯,就不问问其他的众位叔叔吗?就不问问小雨妹妹吗?”
张涧雨被他一再质问,一时怒气填膺,喝道:“我是石屋石院长兄,你怎可如此无礼?”陆涧石更为恚怒,厉声道:“你身为长兄,紫帐山危难之际,私自出逃,来这京城繁华之地,做这大逆不道之事,究竟是何道理?”涧石自幼善辩,一句话顶得涧雨哑口无言。
许月邻自从在锦鳞客栈见到陆涧石,便对此人印象极坏。如今他又在自己夫君面前无礼,她愈发难忍,长枪一指,说道:“此人无礼太甚,又甚是聒噪可恶,待我割下他的舌头!”涧石也不理会,只对张涧雨说道:“此人若是嫂夫人,还请雨哥携她一道,回到紫帐山,在张大伯坟前磕头!”
一语如同晴天霹雳,令张涧雨几欲再度坠马。许月邻在他身边,关切地问:“此人究竟是何人?搅得人心神不宁,何不及早剪除?”张涧雨不答,面上阴云密布,双眼盯住陆涧石,恶狠狠问道:“是何人害我父亲?”
陆涧石答道:“自然是那青州的官员,还有从京城派过去的恶吏。”张涧雨继续追问:“便是那淄青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么?”陆涧石道:“你人在京城,尚且不知淄青的变乱。李怀玉那老儿,赶走侯希逸,自己做了节度使。紫帐山之祸,皆是他父子的作为。受害的岂止张大伯,伯叔三十六人,除了黄四叔之外,如今只恐尽皆遭难了。”
张涧雨睚眦欲裂、钢牙咬碎,半晌才问道:“小雨呢?”陆涧石哽咽一回,说道:“她送我到王屋山,救我性命。我们辗转来到渭水,也失散了。”张涧雨一听,怒不可遏,劈头盖脸骂道:“我妹妹救你性命,你居然照看不周,真是狼心狗肺!”陆涧石满脸愧色,不再答话。
许月邻道:“我们使命在身,不可玩忽。先取郭子仪、元载性命再说。”一语提醒张涧雨,他挥手示意,要陆涧石让路。
陆涧石直挺挺立在院门口,声色俱厉说道:“郭令公乃国之栋梁,元大人乃朝廷宰辅。如今回纥、吐蕃大兵压境,长安摇摇欲坠,大唐江山全仗两位大人支撑。你怎能受他人指使,谋害国之重臣,行这叛逆之事?”
张涧雨道:“我已投身丰王府,只为丰王殿下赴汤蹈火。今日我真容已现,身份暴露,在场之人,本该尽数杀死、斩草除根。念在你我乃是叔伯兄弟,请你闪过一边,勿要阻挠,否则休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