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纳告诉他,这四人中有三人乃是大闹大云经寺的凶犯。元季能一面听他说,一面拿眼睛往牧笛身上瞟。他虽然好色,但识得大体。见牧笛穿着打扮,乃是公府千金的模样,因此不敢冒失、收起恶相,笑吟吟前来施礼,口中说道:“不知你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你的三位友人坏了大云经寺的法会,需到官府走一趟。”
李纳与元季能耳语两句,告诉他这是侯希逸庶出之女,并已许配骆奉先。元季能越发谦恭,说道:“小人鲁莽,惊了骆夫人的驾,还望宽宥。小可乃是元宰相的幼子,拙字季能,特率兵前来,护卫骆夫人。”转面对李纳说道:“这三个贼人,大闹云经寺,劫持骆夫人,还不快快拿下!”
李纳面有难色,却不得不从。偶耕暗运气力,只待他们动手,自己便以命相搏。却听一声怒斥,声如银铃,乃是牧笛神色威严说道:“你那两个哥哥,今早去我府中,纠缠了半日,无非是奉了骆大人之命,追缴善款。这三人乃是我的仆从,我正要带他们同去骆府,一来商量捐资之事,二来将这三个狗奴才交给骆大人审问,听候发落。你等一见面就大声喧呼,我见了骆大人倒不知如何应对。”
昆仑奴一听,大为惊奇,心想:侯小姐却是深藏不露,一到危急关头,谎话说得比我还顺溜。元季能见她说得郑重,不敢再盘诘,骂了李纳一句,叫他们立即收起刀兵。牧笛见他一口一个“骆夫人”,态度甚是谦卑,索性拿出姨太太的风度来,威风八面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般持枪弄械,难道要欺凌弱小,强霸他人家产?”
元季能讪笑一声,答道:“小可在城南盘了一家客栈,近来经营不善、亏损钱款。盘查原委,乃是两名掌柜勾结奸人私吞红利。这两个掌柜已被我当街打死,却走脱了两个奸人,一个是五六十岁的奸商,一个是十八九岁的少女。这二人乃是一对叔侄,委实狡猾得紧,害得我惊动官兵当街拿人。”
牧笛道:“此处皆是食客,哪有你说的奸商?别处去寻吧。”元季能连声唱喏,带着李纳和一众官兵下楼而去。她心里石头落地,转头看看偶耕,却见他浓眉紧锁,面带不忿之色,不知何故,便轻轻推他。偶耕一拳锤在桌上,眼睛盯着酒杯,说道:“我不要你做骆夫人,你也不能自认是骆夫人!”
他这两句话,大出旁人意料之外。牧笛愣了一下,脸上浮起笑容,柔声说道:“我不是骆夫人。我是堂堂偶夫人、耕夫人,要和你一起流连川泽、隐逸山林。”偶耕道:“我一定要见骆奉先,叫他断了这念头,更不许胡说八道,传出些乱七八糟的言语!”
偶耕饮过两杯酒,热血奔突,声音也洪亮起来。昆仑奴急忙捂住他的嘴,一叠声说道:“我的祖宗,你小点声,莫惹麻烦!”槐犁将手中残饼一口吞下,悄声说道:“原来耕哥跟逍遥谷四只恶鸟一样,满腔子都是醋。别人是吃酒壮胆,耕哥吃了醋,当街能骂皇帝老儿的八辈祖宗,哪把骆奉先放在眼里?”昆仑奴越发着急,压低声音喝道:“都是我的祖宗,你们快闭嘴,老子还想多活几日呢!”
午饭已毕,四人出得酒楼,偶耕、牧笛便叫昆仑奴、槐犁回去。二人不解何意,偶耕说道:“骆奉先家中,乃是龙潭虎穴。我和牧笛多次冒犯他,今日主动去见他,为的是争一口气,其实已抱有必死之心。”牧笛也说:“你们回去跟我母亲说,女儿出门远游,这几年就不回来了,叫他勿要挂念。你们也收拾收拾,趁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昆仑奴还要争辩,槐犁已心酸哭泣。偶耕道:“一路有你们作伴,我开心得很。如果带你们同去,徒劳搭上两条性命。”牧笛也是饱含不舍,说道:“离开长安之后,你们互相扶持,少斗些嘴。”
四人站在街口,执手相顾,不忍离去。一阵寒风吹来,风沙飘扬,树上枯枝相格。街边店铺的幌子随风乱晃,终于重重垂下,仿佛没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