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郭志烈、曹以振。二人眯瞪眼睛,隔着篝火也认出偶耕、牧笛来。郭志烈微微一笑,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攻到河西来,真是赤诚报国、忠心可鉴。可你们战死疆场,不过是无名小卒,与人卖命罢了。难道郭子仪会记住你们,唐朝皇帝会表彰你们?”
偶耕不知如何答对,牧笛抢先道:“你们跟随丰王,卖国求荣,如今朝廷大举征伐,吐蕃兵节节败退。你们命不久长,难道不自知?”
曹以振冲郭志烈使了个眼色,郭志烈说道:“懒得与你们磨嘴皮子。我二人今夜到此,只为打探军情。西边九里的原上,究竟是何人驻扎?带着区区一百兵马孤悬于外,到底是何用意?”
偶耕哼了一声,不加理会。曹以振一把提起槐犁,低声喝道:“若敢隐瞒,老子一刀一个宰了你们!”
牧笛虽与李纳是表亲,但与他父子绝无恩情,因此毫不在意泄露军情,张口便说:“那是青州人李纳,来头不小,乃是现任缁青平卢节度使李正己的嫡子。这人本领不大,手底下却有两名悍将,你们敌不过的。”
一提到李纳,郭志烈、曹以振心头一懔。他们在河阳渡雾山庄时便与他结下过节,在潞州之时,又接连受他冷眼和斥责,一直怀恨在心。郭志烈一发恨,手头用力了些,剑刃划破昆仑奴颈上皮肉,疼得他咧嘴而叫。牧笛叱道:“有本领就和李纳比个高低,在这里和奴仆较什么劲?”
郭志烈冷冷说道:“若不看在你们在长安救过命的份上,岂能容你们喘息到此刻?我就如实告诉你们吧:丰王李珙与吐蕃小相勃突尼军马会合,本已退却八十里,复又掉头东向,杀回长安南郊,计划杀进城去,杀了皇帝,夺了龙位。因泽潞大军集结浐水东岸,不明动向,因此不敢贸然发兵攻城。”
牧笛轻蔑道:“军机大事,如此信口说出,可见丰王手下全是些窝囊废,南浦云带的都是些乌合之众。”
郭志烈不顾牧笛奚落他,继续说道:“射生将王献忠与王爷手下的并蒂将军,率领两千兵力作为前军,正在向此地进发,准备驻扎浐水西岸,与泽潞军马隔河相拒。只因逍遥谷人也在前军,谷主特命我二人来此打探虚实。不出今夜,便会杀到这里。你们区区几百人,又自行分散兵力,无疑是螳臂当车。我劝你们趁早游过河去,讨个性命吧。”
偶耕一听,立即着了慌,说道:“陈老叔和涧石兄弟俱在西岸,倘若王献忠和并蒂将军杀到,他们岂不是死?需及早唤醒他们,一起渡河。”曹以振啐道:“郭兄将军中大事说与你们,原是念在救命之情,放你四人一条生路。怎可得寸进尺、得尺进丈?”偶耕辩驳道:“我们一同渡过浐水,就该一同回去,你休要以死相挟。”
话声刚落,远处暗夜里忽然响起掌声。突然间,四周步履铿锵、兵革摩戛,一队民兵围了拢来,正中央乃是涧石和陈开山。他们听见偶耕口齿含混,说的每句话却是有情有义、掷地有声,因此鼓掌。
郭志烈、曹以振见性急暴露、身陷重围,大吃一惊,急忙一声响哨,意在召集游走于附近的黑衣人。涧石喝道:“你们召集同党又有何用?我三百乡民要你们瞬间化为尘泥。”郭、曹抓紧手中人质,威胁道:“你们胆敢上前半步,这两个人立即人头落地。”
陈开山将偶耕、牧笛接到队中,赞道:“这娃娃好心,危难之中不忘我们三百乡党。”牧笛则着急道:“你休说这些闲话!别误伤了昆仑奴和槐犁!”
河岸边篝火熄灭,火花随着冬风在浐水上飞扬。陡然嗖嗖数声,劲风袭来,乃是河东的兵将射出的箭矢。郭志烈、曹以振离河最近,急忙挥舞钢刀,将箭矢劈落。
昆仑奴得此空隙,猛然从郭志烈手下挣脱,又将曹以振撞翻,救下槐犁。二人就地打滚,钻到民兵队中。郭志烈、曹以振唰唰击开最后两支飞箭,转面来直冲着涧石和陈开山,怒气不息。
对岸的箭矢停歇了下去,巡夜的泽潞兵士骂了两句,便回营打盹去了。
郭志烈面朝长空,冷笑道:“我二人今夜纵有一死,但也须杀死你们百十人陪葬。”曹以振叹道:“只可恨李纳那厮近在咫尺,我们却不能取他人头以快平生。”
陈开山憎恨吐蕃兵,但更加厌烦这些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奸贼。他看不清郭、曹二人嘴脸,而怒火与鄙夷早已交织于心,当即喝命众乡民:“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