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将偶耕、牧笛重重绑缚,禀报千夫长。千夫长带着自己所辖的一千兵力,围住由偶耕统领的百余乡民和射生手。乡民欲与之抵抗,千夫长提起偶耕,刀加于颈,威吓他们休要轻举妄动。
偶耕本是兴冲冲赶来,原想与大哥、三弟相会,却不料刚到回纥营中便遭困厄,转眼间有死无生。他想起陈开山来——三百乡民如今不到三分之一,恐怕也要被回纥兵马残杀殆尽,他感到愧疚万分。
偶耕看了牧笛一眼,心中忖度:“数日之前,涧石曾投降李正己,为的是保全一众乡民的性命。此时,我们再度身陷重围,形势与那一日并无不同。决不能为了我们两个,叫这仅存的一百乡民丧命于此。”想到此,昂首大呼:“众乡党,投降了吧,保全性命,才好返回渭南。”
此话一出,五十射生手立即掷下兵器、弓箭,跪地投降。一百乡民仍在迟疑,不知到底是战是降,千夫长已将刀刃刺进偶耕肉中,霎时鲜血横流。乡民怜惜偶耕诚恳厚道,不忍见他受到折磨,只得投降。
回纥营中的千夫长大喜,收去百余唐军的战马、兵器、铠甲,用一根绳索将他们系起来,作为俘虏,只要主将回营,他便去邀功请赏,顺便怂恿主将在凤翔城下屠杀俘虏。
正当此时,历史上着名的奉天、灵台之战已经开打。仆固怀恩招诱回纥大军长驱直入,又招引吐蕃大酋结息、赞摩、尚悉东赞,集结三十万联军,浩浩荡荡,进攻奉天、盩厔,凶焰勃然,直逼长安。
一时之间,朝廷震恐,天子征召各路兵马扶保社稷。郭子仪出入泾阳、奉天、盩厔之间,联络诸镇帅节,坚守关内诸郡,抵抗敌寇入侵。唐军人少,敌军众多,战事艰难而又血腥。
任敷受了仆固怀恩差遣,另带一路兵马西出奉天,直取凤翔,他是主将,都播贺做了副将。仆固怀恩如此安排,是要联手尚悉东赞,将孤悬于外的大唐西京一举拿下。
令吐蕃、回纥乃至唐朝万万没想到的是,马璘、孙志直甚是勇悍顽强,只用两千兵马便打退了三万吐蕃兵。吐蕃兵解去,任敷带来的兵马便没了呼应,成了孤军,被李抱玉截住去路。待要决一死战,李抱玉却高挂免战牌,龟缩不出。
任敷屡次强行杀入泽潞军营,可是李抱玉严防死守,与之缠斗,双方各有死伤。如此通宵达旦、接连数日,无片刻止歇。任敷甚是焦急:“尚悉东赞已败退出城,转而驰援奉天去了。我若不速战速决,我军暴露在凤翔城外,倒成了俎上鱼肉。”
这一日,任敷、都播贺又去李抱玉营门外叫骂,李抱玉依旧深闭营门,拒不出战。都播贺怒气难支,挺起铜戈挑落免战牌,便要独自杀入。任敷急忙劝阻,都播贺哪里听得下去?咧开獠牙,暴跳如雷,只顾往前冲。僵持数日不交战,实在已超出了都播贺的忍耐底限。
任敷唯恐轻率进军倒被李抱玉以静制动、反败为胜,急忙喝命骑兵将都播贺拦截下来。都播贺大怒,挥舞铜戈,竟误杀一人。任敷再也难忍,大发雷霆:“我是主将,你是副将。你若再不听军令、不受约束,休怪军法无情!”
论排行,都播贺乃是兄长,怎能忍受自己的结义兄弟当着众人冲自己大喊大叫?他须发戟张,几欲将铜戈捏断,怒气不息说道:“打也不能打,杀也不能杀,我不如回营生火造饭去。”
任敷盛怒之际,完全不顾惜大哥的颜面,硬生生回敬:“你原无行军带兵的谋略,回去生火造饭也罢。”都播贺气炸了胸膛,仰天大喊,恨不得活活撕了这个兄弟。他恶狠狠看着任敷,獠牙咧出,但终于忍住,一个人离开战场,回到营中。
千夫长、百夫长坐守军营,不费吹灰之力赚了百余俘虏,就等着主将、副将回来。二人听见都播贺脚步声,急忙迎出门来,百般献媚。都播贺乃是爽直之人,一听说捉住凤翔城里的将领,怒气便消了一半,随他们到营房里观看究竟。
进得营房,只见地上严严实实绑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居然是义弟偶耕,都播贺立时喜上眉梢。他一见二弟和“弟媳”,居然被自己的下属捆绑得如此狼狈,满腔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偶耕见到都播贺,叫了声:“大哥——”“哥”字尚未吐出,只听两声脆响,那是都播贺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千夫长、百夫长脸上,打得他们晕头转向,灰溜溜地逃出营房。
都播贺两把扯碎了偶耕、牧笛身上的绑绳,转身去营房外把千夫长、百夫长提了进来,按着他们跪地磕头,祈求二弟和“弟媳”饶恕,又厉声呼喝,要他们上茶上饭、上酒上肉,好生款待。
千夫长、百夫长狼狈不堪退出营房。都播贺抱住偶耕,突然用起膂力,将他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足够惨烈,几乎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牧笛在一旁看得真切,心头大惊:都播贺满脸堆笑,却是笑里藏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