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了。
叶永甲从没见他有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就算在他的主子的面前也没有过。
他还向他磕头;连磕了三个响头后,黎用以那种悲怆的眼神望着他:“我不想跟着卢德光一块送了命……我愿为您献上无数条好计策,愿从此充当您的幕僚……只要您饶了我!”说着,他拖着一条腿,向叶永甲慢慢靠近。
但这并不能轻易带来宽恕。叶永甲已愤恨至极,愤恨的是,这种草菅人命的狠人竟会对死也如此恐惧。他大步向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几近把他提起来,眼珠里的血丝粗红。
“你把卢德光祸害成了什么样!你先是教了他贪赃受贿,又教了他杀人灭口!……你再看看我!”叶永甲厉声喊道,声音凄楚。“我亲眼看见我的良心慢慢被折磨着,我看见吴仁运在西华城外绝望成了那样,我看见了在火光中被活活烧死的人,我还见了刘书办是如何被我的伪证诬害致死的!”
黎用不敢说话,脸色惨白。他见叶永甲突然笑了:“可你如今怕死了!你既然不怕那些冤死的魂灵,你还怕自己的死?!你的命又如何值钱了!”
黎用抹了抹飞溅在脸上的唾沫,低声下气地道:“我承认我是恶人……同知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何止是恶人……你简直就是为了表现人世间的罪恶而生的!”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黎用已经对他的贬斥不为所动,习以为常了,只是轻轻说了句:“请您放开手吧……”
叶永甲的手一下子松了。黎用登时倒在地上,引起了‘咚’地一响,可谓摔了个结实。
但他的脸色由那吓人的惨白色转为铁青色,又渐渐恢复的红润起来。他倒在地上没动,喘了好一口气,才慢慢爬起来。
“您骂吧,只要您能好受些,怎么骂都行……我只想保命……”
“我……”
他一时语塞,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些责问是毫无用处的,不过是慰藉内心罢了。于是,他作为叶永甲的倾诉该结束了,又将以同知的身份思考局势。
“我现在要先为剪除卢德光做考虑。”他冷静了下来,说道。
“那还得按您那拖时间的法子才行。”
“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已经查出来赵授没有问题了!”
“非也,非也。有远比这还致命的招数在小人这儿,就仰仗同知大人英明决断了。”
叶永甲望着他的眼睛,已经准备好接受他那些残忍毒辣的手段;而他已不适合再动怒了,因为他是陈州的叶同知,‘同知大人’。
但黎用的话很让人放心。
“大人只消派人去军中散播‘卢德光要反’的消息,便可弄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卢德光失了人心,必起事不成,坐以待毙也。”
叶永甲听罢,摩挲着眉骨想了会儿。“我还得想想。你先回去吧,免得招人心疑。”
“是。”
黎用掸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杂乱不堪的衣服,恢复了神色,从书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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