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龙走后,许多同僚也向卫怀忿忿地哼了一声,陆续离去。到此时,院里的人早就走了大半,只剩下十来位老儒,低着头站在一旁,还算顾及了院长的面子。
“走吧。”卫怀已从适才的暴怒中冷静下来,“我一个人,也能。”
叶永甲不敢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期望他咬牙坚持,便忍着满肚子的话,颔首答应:“那就请先生和叶某动身吧。”
卫怀便被他搀着,穿上自己的官服、腰带,站稳了身子,才去拿住拐杖,偕同他直出门外。
那群老儒却以悲悯沉痛的目光看着卫怀,而后者仿佛有所察觉般,竟突然间停止了脚步。
卫怀回过头来,鬓角银白的毛发被微风吹起。
“你们去和夏元龙说,事情由我一个去做……他还有家室,别让这混蛋一意孤行,牵累了无辜的人。”
说罢,便再次踏上前进的路,在众人的目送下没了影。
下午的日光已不似正午酷烈了。在薄云的笼罩下,太阳自天空射出一道若隐若无的金光,洒向午门的城楼。这光不生热气,加之微风阵阵、碧空如洗,使人顿觉畅快。
尽管叶永甲的心情还是沉重,但仍不由自主地想到,也正是个作别的好时候。
“什么人!”
“知府叶永甲,奉命带国子监祭酒卫怀来宫中与会。”说着,他将官印摘下,示给守卫看。
守卫见无异处,便唤人打开宫门。一抬头,正对着他们的,就是一条阔长的石板路,直直地通到殿前——周围空无一人。
卫怀有些胆怯地将藤拐放了上去,他每走一步,耳边便响起了沿路众人的呼喊叫骂。他来的时候,街上就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他们或许还怀抱期待,但鲜有人发出支持的声音,所有人都将他团团围住,像要把他淹没在无边人潮当中,让‘死去’的英雄感受压抑与绝望。
卫怀知道,那个英雄不管是指谁,都从来没活过,自然谈不上死了。
可人们心中的英雄刚刚死去。他们疯狂地唾骂着、喊叫着,在卫怀的脑子里逐渐模糊,模糊成了一股黑洞洞的奔流,沿着脚下的石板,悄然吞噬着他的后路。
嘈乱的骂声没有了。
人们的影子不见了。
卫怀登上了大殿的台阶。
站在门口等待。
……
……
咚!
钟不知在何处敲响了,卫怀惊恐地望向四周,回头时,却发现有一片目不见底的深渊,早把他最后的退路扼断了。
他的恐惧感瞬间布满全身。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反而是将他往悬崖上逼,准备看一场威武壮烈的英雄戏。但仅仅一个人,又怎能扭转大局呢?他所构想的本来不应该是这样。
卫怀怀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境,转身望向前方,老旧的殿门被慢慢推开,注视之下,里面却无一盏灯光,昏暗无比。突然间,灯光照出了三个人的身影:万和顺的面庞仍带假笑,胡契背靠着椅子,两人的目光纷纷对准了另外一人。那个人有些清瘦,两鬓斑白,竟是卫怀。
他看着自己颤颤巍巍地扶着藤拐,那动作像要支撑不住了,身子开始往下滑落。拐杖被扔到一旁,双膝一沉,扑通一声——却实实地跪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