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渊正坐在暖阁里读书,忽然从黑洞洞的纸窗上看到了几丝隐约的光。他惊而站起,衣袖一拂,把蜡烛都打灭了;待开门时,太子已经站在面前了。
“我待会儿还要去觐见父皇,”他脱下衣服来,径直走进屋内,坐到床边,“故而急着向先生请教。”
蓝渊听罢,连连从门外的侍卫手上讨过灯笼,挂在靠墙的木衣架上。
“殿下请讲。”
太子立马将身上的奏书拿了出来,放在灯笼底下:“蓝侍读,你看清楚了吧?这是廷议上联署通过的奏书。平常都由柳镇年他们往上报,今日却送于我手。我初时还沾沾自喜,后来越想竟越觉得后怕,不敢随意行事啊。”
蓝渊亦感惊疑,将奏书在手里翻了几翻,忽然瞪大了眼睛。
“想到什么了?”太子抄起灯笼,在他脸前一晃。
“殿下,这分明是柳党设下的缓兵之计!他们知道皇上尚在迟疑之中,所以不敢亲自前往,就怕逼得皇上下不来台;而见您与陛下有骨肉之亲,纵使当着众人的面,亦可以叙家事为托词,暂收奏疏,不必急促决断也。如此一来,迁延日久,钮远之辈便有了喘息之机。”
“父皇……真的会这么做?”太子把手背了起来,面带愁容,“他老人家还要一拖再拖,难道不愿意挫败柳党,重掌大权?”
蓝渊谨慎地回答道:“此乃殿下家事,臣子岂敢肆意猜度!不过做天子的,慎重些总为好事。”
太子仍旧摇头不解,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看父皇年将半百,开始犯糊涂了!边事虽急,也并非火烧眉毛,火器什么的真有这么要紧?新政利国利民,这个不假,但毕竟政出柳党,我等多少有些顾忌。他们拿着皇上的诏命赚自己的名声,到头来又要借此夺我家的天下,谁能咽下这口恶气!我哪一步不是为江山社稷考虑,却全然得不到父皇的回应……唉,他从来没跟我一条心!”
“陛下,该动身了,时候不早了!”外面的亲卫大声提醒道。
“喊什么喊!住嘴!”太子心里正郁闷,怎想听别人插话,恼怒地吼了回去。
蓝渊赶紧扶着床向下一跪:“殿下尚在英年,国事大有可为,缘何出此怨言!况柳贼所欲为者,权臣而已,人心不归柳氏,焉有夺位之忧?望殿下谨遵圣命,莫疑上恩。”
太子心中不快,扶起蓝渊说:“蓝侍读不用这么紧张,本王只随口说说,并无别意。还是先谈当下的事吧。”
“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内侍省,烦沈公公差一太监递奏。远离这些乱子,让他们自己斗去,免得波及到您。”
“蓝先生也糊涂了么?”太子焦急地说,“我们必须倚仗这些大臣,才能制住柳党嚣张的气焰呀!如今丢开不管,成何样子?我亲自去内苑觐见皇上,正可察言观色,若能说服,就讲明道理,使他早下决定!”
蓝渊看他目光坚定,不好阻拦,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将奏书还到他手里。
“儿臣拜见父皇!”
太子提起洪亮的声音,在里屋门口的毛毯上跪着,头也随之抵到了地面。
皇帝还是照例坐在张开的屏风后,就连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听说今日廷议,又出来个反对的奏书……是都同意了?”
“是介文武的奏书,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不妥,所以柳相叫我递过来了。”太子此时还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