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烛火暗淡。
火光簇簇映着男子的容颜。
他眸中火光跳跃,却没有丝毫温度,淡漠又凉薄。
冀漾见她才艺越好,他的脸色便越发暗沉。
花沅的曲风,乃至仪态,皆与当朝宠惯六宫的荣贵妃,极为相似。
尤其荣贵妃最擅长的箜篌,更是演奏的惟妙惟肖,甚至有赶超的趋势。
当初他做先皇暗卫之时,曾奉命暗中保护过太子小半载,对于同太子形影不离的荣贞儿,各项才艺自然了解。
荣贞儿在音律上的造诣,十分惊人,就连宫廷乐师都自惭形秽。
箜篌更是一绝,只是她鲜少弹奏,唯有在圣人烦乱之时,她才会以乐声解忧,引来百鸟助兴。
虽花沅是荣贵妃的亲女,但世人皆以为花沅是花府的八女,顶多是荣贵妃的远房表侄女。
如今小丫头年纪尚小,却隐约能看出与荣贞儿五官的相似,若是待长开,怕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相似的容貌,再加上雷同的技艺。
花家这是要再推一个小贵妃争宠,给花府谋求泼天的富贵!
不过冀漾还是抱着再试一试,谨慎的态度,道“府中吃穿用度的分配,迎来送往各项开支,以及家中供膳诸事,这些中馈之事可会?”
花沅刚刚展示完技艺,心中正得意。
看看,看看,她多才多艺不?
别看厨艺,算数、书法、弈棋、绘画,这些她不行,但是附庸风雅的这些吹拉弹唱,可难不倒她!
当下,又听冀漾问自己,是否懂得中馈事务。
登时,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连字都写不好,又哪里会那些......
“十三加五,再减六,再加二十六,等于几?”
冀漾坐在编织竹垫上,袍裾在木地板上铺散开,白衣墨发,姿态好似高山冷月,音色更是无波。
花沅一脸懵懵的,仰着小脑袋瞅向他。
数字有点大,又加,又减,很让人费脑子。
这是阁臣大人首次给自己出题目,她绝不能让他对自己失望。
于是,跪坐在对面竹垫上的花沅,身子一鼓秋,利落的将鞋袜褪掉,露出白嫩的脚趾头。
十三是两只手同三个脚趾头,六是一只手加一个脚趾头,减掉六就剩下两只手和两个脚趾头……
最后还要再加个二十六……
二十六……手指不够用,加上脚指头也不够。
完了,算不出来,阁臣大人会不会很失望……
冀漾:“……”
对面的冀漾默默地瞧着她,深邃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过目成诵的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随意说的算数题了。
他脑子似乎也有些不好使……
冀漾深呼吸,再呼吸,平复一下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心情。
幸好她脚丫子不臭!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见她那小手还伸着,比了两个五,白白的小脚豆儿也配合的蜷缩着,整体上保持十二的动作。
小丫头满脸落寞的低着小脑袋,时不时的还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自己一眼。
见此,冀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花府就是要培养小丫头进宫做皇妃争宠去的!
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同时,根本未替她的未来考虑过,连基础的算数都不教,更何谈看账本,主持中馈?
完全是当个玩物去悉心培养的。
还有那蹩脚的字迹,一坨坨的,想想他就来气!
要知道荣贵妃可不仅仅是凭着美貌与才艺,来掳获圣人之心。
冀漾抬手,示意她伸手过来,给她把脉。
花沅乖乖的将爪子递了过去,伸过去的手,还保持着捏数字的动作。
冀漾眉心微挑,尽量保持平常心,凝神把脉。
果不其然,在小丫头幼时,就服用了多年的寒性药物。
若是不好好调理,这辈子恐是子嗣艰难。
怕是从花府人发现,花沅模样肖似荣贵妃那一刻起,就动了心思。
花府这是要临摹荣府的锦绣之路。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且不说荣贵妃的手段,单说圣人的心意,不出五年,小丫头铁定失宠。
而五年时间足够花信的长子,花克勤在朝堂培植党羽,待荣府花团锦簇之日,便也是小丫头彻底失利用价值,成为弃子之时。
花沅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对上他那双笑不达眼底的阴戾冷眸,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皮,鸡皮疙瘩立马爬上了全身。
她蜷了蜷脚趾头,伸出小手,颤颤巍巍地拉着他的衣袖,道“哥哥,沅儿会好好学算数的,不要气了,好不好?”
冀漾看出她的小动作,手臂一抬,袖管从她的小手中抽出。
“日后每日做一百道算数题,做完才准用膳。”
“一百道,哥哥能不能吃完饭,再做题啊?”
花沅悻悻的收回了手,下意识往角落里缩。
其实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让她算数,还上百道,就是几个时辰也不够。
那岂不是每日都要饿肚子做题,这般岂不是越饿,越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