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周末,杨老师请了一些好友到全聚德庆祝。
全聚德的烤鸭不便宜,一般人都是一年才吃一回。这次能把宴席摆在这儿,也足见杨老师对两个孙女的重视。
等杨老师介绍完孙女后,大家伙肚子都饿了,纷纷开吃。
其他人只顾着低头吃烤鸭,张向阳却一直往后看。
何方芝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扫了一眼,那一桌都是杨老师请来的旧友,“你看什么呢?”
张向阳指着一个秃顶的老头子,“看见没?那个是我们学校的系主任。人送外号一块五(无)。”
这外号的意思就是头顶有块地方什么都没有,很符合秃顶的形象。
何方芝‘噗嗤’一声乐了,“你们也太不尊师重道了。对了,他姓吴啊?”
“还真是一点就透。”张向阳皱巴着脸,“前些天,我第一节没课,送两个孩子上学,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杨老师,多说了两句。就迟到了。刚好那天是他的课,他罚了我站了一堂课。还让我在大教室里当着好几个班级的面表演什么是诚恳的道歉。”
何方芝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要不然以后我来送孩子上学吧。”
张向阳看着她的肚子,“没事儿。那小学里的孩子那么淘,玩起来沾前不顾后的,要是撞到你可咋整?还是我送。”
何方芝摸着肚子,点了点头,又问他,“那后来呢?”
张向阳苦着脸,“后来他就记住我了。只要是他的课,他头一个点的就是我。”
“哈哈哈”何方芝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被他记住了呀。恭喜你。”
张向阳可没觉得这是好事,嗔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你到底是哪头的呀?”
何方芝见他板着脸,拼命压住嘴角的笑意,“我当然是你这头的呀。你以前不是跟我说的嘛。当明星,最怕观众记不住你。黑红也是红。你被老师记住了,说不定以后演戏,他会向剧组推荐你呢。”
张向阳不信,“他会推荐我?怎么可能呢?”从来没听说过谁会推荐不喜欢的学生。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给他点力量,“很有可能啊。他成天把你挂在嘴边,说明是入心了。只要你以后好好表现,无论他怎么批评你,你都虚心接受,并加以改正,长此以往,他对你的坏印象就会慢慢转变成好印象。”
张向阳低头想了一会儿,竟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那我听你的,谁让你是宅斗专家呢。”
宅斗专家?这话她可不爱听,何方芝气得在他胳膊上扭了一下。
张向阳疼得皱了下眉头,然后回头瞅了一眼,“那我去敬他一杯。”
何方芝点头,“行,去吧!”
张向阳站起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理了理衣服,端着酒杯,慢慢走了过去。
这副架式倒真有种要见重要领导人的正式感。
何方芝见两人聊开了,收回视线,继续吃菜。
杨老师带着两个孙女敬过一圈酒,收了无数个红包。他让两人把红包收好,然后坐到位子上吃饭。
何方芝趁机问杨老师,“那位吴老师是怎么个情况?”
杨老师抬头扫了眼她指的方向,“我们家兰心说你是她认识的人中最精的,我以前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居然能从这么多人中找出他来。你可真行啊。”
何方芝可当不起他这句夸,忙跟他解释,“他是张向阳的老师,不是我猜出来的。”
杨老师恍然大悟,“我把他叫来,就是想介绍他跟张向阳认识的。”
何方芝侧头看他,“你不知道吴老师是表演系的主任啊?”
杨老师愣住了,“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京都电影学院的教授。他们学校那么大,几千个学生,我哪知道他们还认识呀。”杨老师突然一乐,“不过认识也好。认识才好照顾,说不定吴主任还能给他个高分。”
何方芝嘴角直抽抽,把张向阳迟到的事跟他说了,“第一印象都不好,我看他未必会照顾。”
杨老师拍着巴掌,有点懊悔,“早知道我那天就不拉着向阳聊天了。”他直起身子,看了眼吴主任那边,“要不我跟他解释解释?”
何方芝摆手,“不用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没有必要。”迟到就是态度问题,怎么解释都圆不过去。
杨老师一想也是,“现在都是毕业后分配工作,你要劝劝向阳,让他别跟老师对着干,对他没好处。”
何方芝点头,“好,我知道了。”
时间回到张向阳刚端着酒过来的前两分钟。
吴主任正吃着菜,心里肉疼刚刚送出去的十块钱见面礼,暗自思量要多吃些,争取把本给吃回来。
他正吃得满嘴都是油,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吴主任?”
吴主任一回头,对上的就是张向阳那张年轻带笑的脸。他放下筷子,登时冷了脸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张向阳笑着解释,“我跟杨老师认识。我在那桌看到您,特地来敬您一杯。”
吴主任还没说话,旁边也是老师模样的男人道,“老吴,这是你学生啊?还挺有礼貌。”
吴主任冷着脸,“礼貌还能迟到?”说完端起酒杯朝张向阳道,“喝一杯就回去吧,别以为讨好我,我就能给你高分。”
张向阳:“……”他还真没这么想过。
不过他也不好明说,他其实并不在意他给他打多少分吧?他举着酒杯敬吴主任,“没事,您最是公平公正,哪里是一杯酒就能收买的。”
吴主任高兴了,一饮而尽,嘴里嘟哝一声,“这话还差不多。”可紧接着又觉得他说的话有点不太对劲儿,“你这是给我戴高帽呢?”
“没有没有。我是听人说,您是个特别讲理的老师。”张向阳笑着摆手,心里暗暗发苦,这怎么刚说两句话就不高兴了?
担心惹他生气,张向阳也没敢多待,拿着空洒杯回了自己座位。
何方芝见他脸色难看回来,忙问,“怎么样?”
张向阳把刚刚的对话学了一遍给她听。何方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杨老师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记得他是文|革刚开始那会儿就被打倒的,实打实遭了十年的罪。后来,他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那后爹不好,虐待孩子,没几年也死了。他的处境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张向阳是知道吴主任也是改造回来的,但不知道他这么苦,“他为啥被打倒?”
杨老师叹了口气,“还能为啥?他性子犟,又有点小心眼,生活方面又抠搜,得罪的人太多了。”
张向阳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他也挺好的。就是为人太刻板一点,喜欢跟人抠字眼。”
杨老师很认同他的话,“他现在的性子已经温和多了,十年前,如果有人敢迟到,他可不是罚站做检讨这么简单,他直接就给判不及格。让你重修。”
“这么狠?”何方芝满脸不可思议。平时上课表现占总体成绩的四成,考试占六成。一百分的卷子,六十分及格。谁能保证考试考满分啊。所以只要老师平时成绩打零分,你就得重修。
张向阳摸摸胸口,听得心惊胆战,“所以我还挺幸运的哈。”可不是幸运嘛。
何方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所以你还是多多讨好他,让他喜欢你吧。”
杨老师对她的话很认同,“你的成绩好,将来的履历也好看,到时候毕业后也能分配到好一点的单位。听你媳妇的话,没错!”
张向阳握了握拳头,“行,我肯定把他当亲爹一样伺候。”
说完,他眯着眼睛看着吴主任,眼里冒着跃跃欲试的火花。
正在吃烤鸭的吴主任无端打了个寒颤。四下望了望,见大家伙都在吃烤鸭,他立刻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