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并没有王诩等人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从晋国拥入的大批难民在卫军的拦阻下,开始向洛邑方向分流。然而,前期进入卫地的两万多晋人百姓仍旧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朝歌方面严令各地官府不得收留难民。
这些背井离乡的晋人无奈继续南下。到达云梦后,人潮分为两波,一波人向牧邑逃难。大概是准备由牧邑南下逃去郑国逼祸。而另一波人则向东边的荧泽蜂拥而去,似乎是打算沿着黄河向鲁国与宋国寻求庇护。
就在姬兰离开的第二日,火龙岗派出了一支百人的的队伍,他们在子伯的带领下,押送着三十辆空车去了淇水对岸的云梦。这帮由流匪重组的新军,是第一次穿着军服以荧泽少司马府的名义执行任务。
脱去了匪寇与流民的身份,穿着卫军的制式装备,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路之上,笑骂声不断。
“大当家!如今咱们兄弟也是官兵了。您瞧瞧...这长戈,至少也有四斤的青铜,拿去卖钱,抵得上家中半年的收入。”
这人是昔日火龙岗的喽啰。他晃了晃手中的长戈,呲着一口大白牙。身前的子彪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
“瞧你那出息!穿上这身皮,还是改不了土匪的毛病。要叫卒长!什么大当家?”
“是是!卒长!”
子伯偏过头,瞅了瞅儿子,没有吱声。
如今,天气已经转暖,无法带着马车由冰面横穿淇水,只得从下游多绕行10里。当他们来到淇水下游后,发现前方聚集着许多百姓。让人意外的是,居然有百余人之众,还能看到几辆满载货物的牛车。
子伯挥手示意队伍停下。随后,两个小卒跑了过去。其余的人留在原地,很是迷惑的打量着前方的人群。片刻后,派出去的士卒回来禀报。
“卒长!那些都是晋人,逃难至此。说是准备结伴去鲁国。”
这时,已经有难民陆陆续续的向这边走来。这些人虽是神情木讷,但面有菜色。完全看不出难民饥寒交迫的模样。一名偏长盯着远处的牛车,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走到子伯父子身旁,小声说道:
“卒长!如今,我们是兵,他们是流民,又带了不少财货。不如...”
偏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子伯立时面色铁青。
“混账!难不成你还想做土匪吗?你的家小还在寨中,就不怕祸及家人吗?”
“怕什么?他们是晋人,本就是我卫人的死敌。难到您忘了,你的家人是被抓去哪里了吗?劫了他们,全部抓去做奴隶,为家人报仇。”
对方的话,让他微微有些动容。他的家人便是被送去了晋国,给晋人做了奴隶。如今,风水轮流转,报复晋人的时机到了。
子彪见父亲犹豫起来,他猛地抽出佩剑,抵在那偏长的脖子上。
“劫人财货,鼠辈尔。若是有胆便去与晋军当面厮杀。在此霍乱军心,实乃无耻小人!”
“小人绝非见财起意,我等受晋人迫害已久,晋国百姓亦是帮凶。有何杀不得?”
“你再敢多言。我斩了你。”
看到子彪拔剑,许多士卒围了过来。他们皆是火龙岗昔日的兄弟,自是不愿看到同室操戈的局面。许多人出言劝阻,那偏长似是很委屈的跪在子伯面前。
“六年前,我一家老小被抓。若不是大当家出手相救,恐怕小人与妻儿此时已身在晋国,受晋人屈辱。大当家的恩情,小人自不敢忘。但晋人祸害我卫国百年,此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
一直沉默的子伯,突然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偏长。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等办完这趟差事,我会求少司马大人让你北上戍边。在那里,你可将仇怨报在晋人头上。”
这看似平淡的言语,听得众人瞠目结舌。那偏长闻言后,更是抱着子伯的大腿,痛哭流涕起来。送去戍边不就等于送死吗?就在迷惑之际,子伯指着前方的流民,对众人怒声喝道: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过去的你们就是这副模样。任人宰割。如今,做了兵,就想着骑在别人头上。你们和那些鱼肉百姓的胥役又有什么区别?要想报仇,就去绛城宰了晋侯,去朝歌宰了卫侯。你们有胆吗?”
他的声音很大,传得很远。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仅是把一众士卒给吓到了,就连那些流民亦是恐慌的奔逃起来。谁会想到这位沉稳的中年人,对晋人仇视不说,还企图杀掉自己的国君。随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队伍继续朝着云梦进发。
此行,他们受命去云梦,装载三十车油、盐等日需品,一路押运送往戚城少司马府。然后,再由戚城收购米粮折返回荧泽。
大战将近,又是冬天,戚城这座经济重镇尚有许多外国商贾没有撤离。尤其是从越地而来贩卖米粮的商人。他们大费周章的将稻米从越国运来,必然不会带着粮食再返回越国。而是,急于将货物抛掉,换成财物轻装撤离。
绕行过淇水,距离云梦还有30里的地方,一行人原地修整。他们从凌晨出发,行至正午已是人困马乏。当下晒晒太阳,小憩一会儿,在酉时前便能赶到目的地。子伯与儿子依在一颗枯树下,聊起天来。
“彪儿!你觉得少司马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嗯...不好说。孩儿只与他见过几面,感觉那人挺好相处的,也没什么官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