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愿姐姐也跟着变化,又或许是姐姐对王诩的好感让姬元隐隐感受到了危机。女孩偶尔会觉得自己对王诩的嫉恨难以自制。
她回到房间将王诩的衣袍随手一丢。然后倒在软塌上翘起二郎腿,抖个不停。小丫头很是期待的偏着脑袋,透过虚掩的房门缝隙注视着对面两个婢女的动作。
凉风伴着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吹拂而来。渐渐泛起的困意使得女孩低垂的眼帘一开一合。静谧的庭院中,流水声与水车转动时发出的声响隐隐向这边传来。犹如一首催眠的乐曲。那机械的声响与姬元困倦的眼皮像是同频一般。跳动着,跳动着,她甜甜的睡着了。
然而,此时的正主却不在房中。就在姬元回房换装的时候,卫戴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寻王诩。他自然不好意思让对方等候,更不好意思让前厅的诸人误会他与姬兰的关系。
谎称留宿西厢只是搪塞小柔的缓兵之计。毕竟在云梦王诩有家,何况姬章是姬兰的叔父,老人家或许就住在对面的东厢。若是瞧见他一个外人留宿在对面,不多想那才怪呢。
所有人的猜测似乎都是错的。此刻,正厅议事的诸人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沙盘上牧邑南边的郑国。突如其来的国际消息,让目前的时局愈发的混乱了。郑国参战了。
“如今郑国已经加入伐晋的联盟。大批的粮草辎重正运往牧邑。如若不截断叛军的粮道,一旦朝歌有了补给,北方的战事僵持不下,他们便可趁机攻打戚城、云梦、荧泽,控制黄河以北的土地。所以牧邑必须拿下。”
没有人会质疑姬兰的才智,但是打牧邑等同于赌上全部且困难重重。诸人皆是一副痛苦的表情,成败与否关乎着每个人身后的家族势力。不久后,祝史先开了口。
“如今之计,当保存实力。先将大公子迎回城濮,继了君位稳住大局方为上策。”
诸师瑕瞅了眼表情凝重的姬章,很没底气的说道:
“对啊!我等犯不着为了那叛国之君冒险。若郑国参战必会由牧邑北上。戚城的兵马又调不得。仅以云梦、荧泽之力何以御敌?公子还是以大局为重。”
王诩观察着姬兰的反应。
今日的姬兰有些反常,显得犹豫不决。以往少女果决的目光在此刻却是飘忽不定。从议事开始,她就不自觉的做着些小动作。一只手捏着腰间系着的碧绿坠饰。白皙的拇指上下滑动着。似乎是要抹平那坠饰一般。
显然攻打牧邑,并非十拿九稳的事情。姬兰也不似成竹于胸,有些举棋不定。
目前卫国的形势就好像历史上的宋朝。辽金在北方肆虐,打也打不过。若是迁都南下或可偏安一隅。但是未来想夺回燕云十六州恐难比登天。
戚城、云梦、荧泽都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地方,倾注了无数的感情与心血。固然退到黄河以南可以躲避眼前的战乱。但是将近百万同胞舍弃,这样的决定未免残忍。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果决的做出决定。姬费叛国固然可耻。但将自己的家园分一半拱手与侵略者。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当下姬章的意见显得尤为重要。他的身份是大司马,可调动全国兵马。以老人的威望足以顶起卫国的半边江山。
沉默了片刻,姬兰问道:
“叔父!您的意思是?”
姬章有些落寞的看着自己的侄女,随后叹了口气。
“老夫一把年纪了。辅佐了五代国君。每位君上都说要将卫国变得富强。而老夫看到的却是卫国乱了几十年,一天不如一天。老夫这辈子杀过的卫人比晋人还多。”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话音都在颤抖。
“到底这个国家是怎么了?老夫想不通。是君主不够贤明?还是百姓贪生怕死?如今我终于是明白了。”
老人激动地好似在骂人一般。他指着诸师瑕的鼻子。
“你!丢了牧邑就想着在云梦尚有退路,不思进取,一退再退。”
斥责完后,姬章竟连大司徒的面子也不给,继续指向祝史说道:
“而你!无非是想借老夫的名声保全自己家族在城濮的势力。一旦舟儿在城濮继位,你便可顺势将手伸向楚丘与漕邑。将来你们祝氏一族,怕是在卫国要只手遮天了。就是退路太多,才让你们这帮人变成了软骨头...”
姬章不过一武夫,竟能将各方利益看得通透。这着实让王诩有些意外。然而,再不制止他的冲动行为,没等姬兰做出决定。己方的阵营便要四分五裂。
王诩连忙鼓起掌来,笑着说道:
“大司马!您老做事要公平,也骂骂我呀。他们二人既无兵又无权。不值得浪费口舌。”
诸师瑕与祝史被姬章骂的有些懵,都不敢还口。王诩突然冒出来拉仇恨,替二人解围,他们原本是很感激的,可这家伙竟说他们无兵无权,俨然鄙视他们为废物。
没见过如此不知廉耻之人。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堂中之人皆是一脸懵逼。错愕了片刻,听到姬兰娇笑的声音。这时,姬章也稍稍降下了火气。咳了几声,似乎是在组织着数落王诩的言语。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文不如我家兰儿丫头,武...呵呵,老夫一只手便能将你制伏。”
终于是有了台阶下,诸师瑕连忙打圆场。
“大司马说的极是。卫诩!就你荧泽那几百山匪也好意思在我等面前托大?”
随后,诸人开始数落起王诩的不是。旧账被翻个不断。
受姬兰庇护在云梦毫无建树呀。因孙武冒功领赏才做到了少司马的官职,其实是踩了狗屎运啊。去了荧泽把城筑在匪寨上的蠢事啊。以及恬不知耻的让人在酒肆里宣扬根本不存在的英雄事迹等等...
言语恶毒的令人发指。王诩过去是干销售的,这点抗击打能力还是有的。几人骂的越凶,他听得越开心。待到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不禁都笑了起来。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烧得一片血红。几缕橘黄色的光芒射在沙盘上,将卫国黄河以北的土地映衬的分外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