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她都会挽起衣裙,赤裸着双足在水中沤麻。此刻,她只是弯下身子,站在水池边,打那些令人生厌的白色泡沫。她不知道自己这无端而起的怒意究竟是恨那三年未见的男子,还是在恨自己。
水花四溅,她的衣服被浸湿了。面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水渍。水有些异味,令她作呕。干呕了几声后,她丢下木杵蹲在池边小声的呜咽起来。三年来,她没有哭过,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此刻,越姜觉得有些委屈。不过,哭声却被她努力的压抑着。女孩蜷缩着双腿,在水池边坐下,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默默的发呆。
许久过后,估摸着快到正午。女孩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发丝上的水渍早已被风吹干了。她直起身打算回家。毕竟,豫让难得回来一次,说不定待不了几日又要离开。她不想一别又是三年。
女孩转过身去,身子陡然一僵。随后,泪水簌簌而下。站在她身后之人,竟是阔别已久的豫让,也不知男子站了多久?
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先是咧着嘴微笑,而后表情僵硬的皱起眉头。眼珠上下移动,像是在打量着女孩。
越姜很开心,她终于等到男子主动的走过来。她很想像家里的那些孩子那般,抱着豫让的手臂,左摇右摆,亦或是干脆跳到他的背上。然而,她已经分得清男女有别了。再不是过去那个方便时,需要哥哥陪在一旁的傻丫头。
眼泪流了许久,男子竟还是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与她相认。越姜黛眉微蹙。她的表情令得男子有些手足无措。男子的反应竟是躬身施了一礼,随后,语气木讷的问道:
“敢问姑娘是...”
女孩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旋即,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指了指男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男子微微颔首,极有礼貌,又对着她施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越姜顿时呆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脑袋里反复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随后,她带着满心的疑问追了上去。两人所处的地方离家不远,行至家门外越姜才追上豫让。她用力拍了下,对方的后背。男子驻足,疑惑的看着她。女孩再次将方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豫让连忙摆手,躬身道:
“在下并无取笑姑娘之意,还请姑娘莫要责怪。”
越姜见对方躬身后,便没有在直起身来。于是,气急败坏的走入院内。走出不远,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疾呼:
“越姜?你是越姜?”
女孩在原地停了两秒后,头也不回的跑向了自己的房间。
申时,豫家的妇人在小院中摆上了草席与木案,为豫让的归来准备了丰盛的筵席。夏季的午后,仍旧酷热。亲人难得相聚,家中的藏酒都被让父悉数搬了出来。男人们喝得酣畅淋漓。不一会儿,几大坛米酒便被败得一滴不剩。
若是往日,这般败家的行为一定会被让父大骂。然而,今日老人开心,没人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事。不过,饭吃了一半,酒便没了,不免有些扫兴。让父面色熏红,大手一挥,冲着儿媳,说道:
“去!拿匹布...到村头张家换几坛酒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一匹布的价值所有人都知晓。那可是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口粮。三个儿子忙劝说老爹不要胡闹。
老人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怒道:
“吾儿三年未见,一匹布算的了什么?”
诸人立时噤声。让父老泪纵横的哽咽起来。他最疼爱豫让这小儿子,更是最了解儿子的性格。
“吾儿有出息,在外奔波,一走便是三年,没在家中吃过一顿饱食,却是时常惦记着家人送些东西回来。为父知道,让儿自小便懂事。被人欺负了也不告诉爹。有好吃的先与爹娘和兄长分食...”
让父的话听得诸人涕泪横流。豫让撩起袍袖,掩面痛哭。越姜看着男子奇怪的变化。觉得他与这个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越姜在村子里偶尔也会瞧见些被人们称道的士族才俊。这些男子恪守礼法,彬彬有礼,可女孩觉得那样很造作。身为男子,穿得比女子漂亮。哭起来比女子好看。打起架更是比女子柔弱。完全不像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女孩不禁打了个哆嗦。望向豫让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让父继续说着酒话,又扯到了豫让的婚事。
感慨豫让的两个兄长皆已成家,有了子嗣,唯独他还是条单身狗。后来,老人戏精附体,上演了一场老父给儿子下拜的戏码。全家人被老人一闹,骇然的跪在地上。
说来也可笑,原本老父是担心儿子从军,一去不归将来没了香火。于是,劝说其子早些娶妻。
这样的事情,通常父母是无需与孩子商量的。直接选个媳妇,到人家里下聘,只要双方父母看对眼,觉得两家的长辈人品不错。择个良辰吉日,一方大摆宴席,一方送女出嫁,事情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