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时守住了,但下一次会不会守住?王诩不敢想,甚至连一点打算也没有。
陷入死地是为了报答姬兰的恩情。姬兰的情义与他此时背负的压力犹若一杆秤在心中摇晃起来。他不知道将妻子与在意的人拖入这场无聊的战争,到底有什么价值?
他本就是一名商人。国家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名字,一个代号。卫国的现状,几代的国君改变不了。他一个被王室遗弃的成员又能改变些什么?王诩开始怀疑姬兰的设想与那振兴卫国的大业,他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少年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城头上的士卒望着他们年轻的主帅,目光中透着怜悯与关怀。
他不过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谁又会因他的身份而去责怪少年的不称职呢?
直至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王诩才缓缓的起身,在阿季的搀扶下,二人登上了马车。少女有些局促,欲言又止。似是在想办法开导王诩,斟酌着用词。不久后,阿季说道:
“妾身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很害怕...可后来忧心良人的伤势,也就不怕了。不过,还会在夜晚梦见那些死了的人。他们来找妾身索命。后来,妾身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良人,践行对老夫人许下的诺言。比起做噩梦,妾身更怕让老夫人失望。如此,那些坏人便不会出现在梦里了...”
马车吱呀吱呀的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少女轻柔的声音如同在讲童话故事般让王诩觉得心安与温暖。
王诩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个笑容,道:
“傻丫头!夫君还不会为了这些哭鼻子。只是觉得惭愧...对不起那些死了的人。”
阿季明澈的眼眸转了转,眉头微蹙。片刻后,她鼓励道:
“良人这么聪明又有本事,那就想办法打败晋人为他们报仇。”
王诩倒是想赶紧结束这场战争,可他哪儿来的办法?除了死守,等待晋人自行退去,他看不到一点打败敌人的可能。尤其是豫让的出现,令得他充满了危机感。
王诩自嘲的笑笑。
“我说过的,不会报仇。杀人那种事最讨厌了。只要我们能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辈子就够了。”
豫让的结局,王诩知晓。不用他出手,老天也会收了豫让。他所在乎的是解开自己穿越的秘密。如果做不到,那就留在这个时代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越平静越好。
阿季垂下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说道:
“良人说的是。妾身知错了。”
王诩知道妻子又理解偏了。兴许又将事情联系到了为其父姬辄报仇上面。比起坚守戚城,与姬费以及姬舟争夺君位那才是王诩最头疼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珍惜当下,珍惜活着的人。坏人自有老天去收。”
阿季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她与王诩相处至今,早已被少年的想法引导,对复仇或是当国君夫人没有半点兴趣。
“良人觉得做什么会令你开心呢?”
王诩意味深长的用目光打量着少女,脑袋有些飘忽。
这问题太难了,也不知该从哪儿方面回答呢?于是,反问道:
“那...你以为呢?”
阿季甜甜的一笑。深邃的五官动人心魄。
“每日为良人准备饭食,看着良人将饭食吃得一干二净。妾身便会觉得开心。虽然妾身的手艺不好,但良人还是迁就着,即便是装作很喜欢吃的样子,妾身也很开心。”
王诩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感动的流出了眼泪。
“我哪儿有装?明明...就很好吃的。我饿了,想吃阿季做的饭了。”
站在马车左右的两名侍卫轻轻的转过身去。两人偷偷的摸了摸眼泪,似乎是想念家人了。
不久后,马车抵达了少司马府。阿季扶着有些虚弱的王诩向内宅走去。然而,刚行至庭院便听见议事厅内争执的声音。
“厉师帅!您说的大伙都懂。然晋人这般作为是铁定要拿下戚城的。兄弟们不是怕死,可北戍军若全军覆没,大公子如何继君位?您得三思呀。”
“城濮那帮士族,各个拥兵自重,若没有我北戍军的拥护,大公子岂不受制于人?成为他们的傀儡?依我看,趁着我军大胜,与晋人谈判,订下盟书。眼下乃是绝佳的时机,不可错过啊。”
王诩在议事厅外的游廊边驻足。此时,厉师帅的声音传了出来,话音充满了愤怒。
“还敢说不是畏战怕死?订立盟书需君上授意。一个个看似忠心为主,实则却是假借君上之名为己苟活。大丈夫死则死矣,向晋人媾和倒不如直接开城投降好了。”
厅堂内沉默了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厉师帅息怒。曹某乃一介文吏,虽不懂战阵之事,但也要说句公道话。此战我北戍军五师兵马折损四成,若是与敌掠阵厮杀,恐怕两成战损便已溃败。城能守得住,全赖诸位领军有方,士卒不惧生死。这等傲人的战绩,谁敢说我辈乃是贪生怕死之徒?”
曹邑宰能说会道。这圆场的功夫可谓是面面俱到,赢得了不少人的附和。旋即,他又道:
“少司马亦是年少有为,若非少司马以妙计破局,恐怕戚城早已破了。我等也沦为鱼肉,任晋人宰割。大公子能将戚城安危,托付与两位司马,可见二人乃大公子心腹。如今大司马已逝,订立盟书之事自当由少司马定夺。我等在此争议,既是伤神亦是徒劳。何不待少司马回府再行商议?”
王诩真想给这厮一耳光。这皮球踢得那叫一个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