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晋人打退,不把戚城守住。没有这样的功劳,即便是活着见到了大公子,会得到他的原谅吗?”
主和派的退路完全被王诩堵死了。所有的借口在忠诚面前都是畏战的托词。言外之意,即便诸人活着离开了戚城,大公子亦不会收留他们。想升官发财更是痴人说梦。
厉师帅热血沸腾,大声说道:
“我等誓死守卫戚城以赎失职之罪。”
王诩深谙驭下之道。他明白豫让是绝不会放他活着离开戚城的。如果不能统一与坚定诸人的抗战决心。一旦主和派站了上峰,消极怠战的情绪蔓延,他或许会在梦中被人绑了送去晋军大营。
一场争论不休的军事会议就在少年随意的几句话后,立时结束了。诸人对王诩的敬畏之心发自肺腑,再无先前的轻视之感。只觉这位看似和善的少年较之奉行铁腕政策的大司马更为可怕。
待到诸人散去,王诩将厉师帅与曹邑宰留了下来,这才表明心迹。
“卫诩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请二位见谅。若事不可为,我会想办法突围带大伙活着离开戚城。既然我已言明,还望曹邑宰、厉师帅与卫诩同心协力,度过危机。”
王诩刻意冲着曹邑宰先行拱手施礼。曹邑宰人精一般的人物,岂会不知他的用意,连忙表起决心。
“少司马放心。厉师帅主理兵事乃是众望所归。卑下定会不遗余力的协助厉师帅,不负少司马重托。”
王诩简单的与两人说了几句便让厉师帅先行离去。随后,议事厅内只剩下他与曹邑宰两人。王诩轻叹口气,声音低沉的说道:
“有件事想拜托曹邑宰去办?”
“少司马尽管吩咐,卑下莫敢不从。”
王诩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吐出了两个字。
“议和。”
曹邑宰顿时满脸惊色。先是奇怪这人怎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旋即,觉得事有蹊跷,以王诩的手段绝非这么单纯,不禁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
王诩在曹邑宰的耳边小声低语着。对方听得直冒冷汗。
如果说曹邑宰先前只是认为王诩是个伪善的人,那此刻少年说的话又刷新了他的认知。对方简直就是个灭绝人性的魔鬼。
“这事情只能你来办。拜托了。”
曹邑宰全身颤抖着,回道:
“少司马!若走漏了消息,卑下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王诩拍了拍曹邑宰的肩膀,阴沉的笑道:
“许多事情只有你知我知。比如青丝坊...卫诩相信曹邑宰的为人,你是不会指使人来行刺在下的...对吗?”
曹邑宰瞪大眼睛,连连点头。他能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王诩遇刺的事情,他本想找个机会解释清楚。奈何对方先说出了口,这话语的意思明显是在试探并且还下了定论。他心中叫苦,若是不去做便是默认了心里有鬼。
事到如今,曹邑宰也没了退路。他收敛了心神,正色道:
“少司马放心。卑下一定办好此事。”
晋军东营,破晓十分,豫让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营帐内。帐中陈设简单与其他将帅一榻一案的居所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是营帐的正中位置放着一口乌亮的漆器棺材。
胖子、矮子、越琴、小桃四人站在豫让身侧,帐中安静了许久,豫让一只手在那棺材板上轻轻的摸了摸。光滑的板面上留下了淡淡的手掌纹路。豫让深吸了口气,冲着小桃淡淡的说道:
“她是我妹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从跟着我开始,她便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到处漂泊。回忆起来,也就是在老家的三年,她才不那么孤苦。如今亲人都不在了,把她带回故土安葬,或许算是有个家了吧。”
小桃眼睛红肿,似乎是哭了许久。她不知道越姜其实是豫让的妹妹。少女哽咽道:
“门主。姐姐说...要去晋国成婚,她想在那里继续生活。”
豫让将越姜的尸身带出来的时候,女子死死的抱着一名面部皮肉绽开的焦黑男子。豫让思索了片刻,叹道:
“待大军破城后,我会将那人的尸身夺回...送去晋国。”
小桃没想到,豫让竟猜到了卫申的存在。她急着解释道:
“门主!姐姐喜欢的人...一直都是...”
不等女子把话说完,豫让对着她躬身一礼。
“拜托小桃姑娘先行将舍妹带回晋国,我会命人护送姑娘。到了晋国,拙荆会好好安顿姑娘的。”
小桃点了点头。豫让随即命帐外的甲士抬走了棺椁。少女似乎还有话说,没有一同随甲士离去。不久后,马车准备好了,有士卒前来请少女启程。小桃仍旧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很想挑明越姜的心意,毕竟女子已经死了,至于兄妹间这奇异的关系似乎已不再是人伦感情间的羁绊了。可豫让一直背着身,昂着头,小桃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帐内其余的三人更是静悄悄的。他们有意无意的偷瞄少女一眼。小桃唯恐心里的话会有损豫让的名声,于是,望着豫让的背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营帐。
少女走后,矮子重重的一跺脚,怒道:
“丫头的仇一定要报。不扒了卫诩那杂碎的皮,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豫让回过身来,对着矮子兄弟与越琴深施一礼。
“此事因我而起,你们早已脱离了忍门就不要再搅入这是非之中了。大恩不言谢,受豫让一拜。”
矮子作为昔日坎殿中的智囊,岂会不知豫让的顾虑?
他将腰杆挺得笔直。兴许是觉得这么说话会比较有气势,又或是觉得豫让弯下腰都比他高,男人的尊严岂能在自己的老婆面前受损?于是,训斥道:
“老子死都不怕,还怕叛国吗?”
此时的越国可谓是只手遮天的诸侯霸主,忍门的力量仍不可小觑。矮子踮起脚,托起豫让的手,道:
“豫让!你若当我还是兄弟,就不要婆婆妈妈的。昔日,我等万般艰难也未舍弃一人。如今丫头死得这般凄惨,若不为她讨个公道。我这做哥哥的,心里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