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处于战后比较敏感的时间段,晋人虽是悠闲,但仍旧提防着卫人的反叛,所以没有多少人会把流言当真。
“老子大字不识几个,每次还要找营里的胥吏代笔,丢不起那人。”
似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迎来一阵哄笑。一口黄牙的男子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你别不信,昨日野中突然少了几户人家。这里的野宰派人去查,结果在后山发现了大片血迹,还有血衣和头发。咦...那场面别提有多渗人了。”
有人不屑道:“不就是点血嘛,瞧你那怂样。本两长打邺城之时,将军下令屠尽城内卫卒,那叫一个人头滚滚。收拾尸体时,草履都被染红了,就连脚底板亦是红的。”
亦有人觉得那黄牙男子是在吹牛。
“搞得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黄牙男冷笑着将酒碗往桌上一拍。
“废话!没见过会和尔等讲嘛。就凭野宰手下那几个玩意能查到什么?这事要不是惊动了营里的上官,岂会让老子大半夜的带人搜山。”
听到上官也被惊动了,不少人来了兴趣。
“...我带了两伍弟兄去后山。在那见到个新坟,墓碑上全是血,还写了四个血字。我等又不识字便将那血字照抄下来。岂料隔着不远突然窜出个白影,差点没把老子吓个半死。”
“后来呢?那白影逮住没?”
男子心有余悸的抹了把虚汗,继续说道:“我带着弟兄去追那白影,没多久我等脚下一滑便都摔倒了。”
一群人笑了起来。
“瞧你那出息。”
而那黄牙男却是丝毫不显尴尬,稍有不忿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当时脚下湿滑。我寻思这几日何时有雨?便低头瞧了瞧。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又灌下一口酒,这时有人催道:“少卖关子了,莫不是踩了一脚粪?”
随后那人咂了下嘴,发出一声感叹。
“地上全是血,足有四五十步,便连那山路皆是血红一片。”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酒肆中回荡。
感觉听众被吓到了,些许得意过后,那人继续说道:
“你们想,我等去追那白影,它能轻松过去,为何我等便过不去?那不是鬼又是什么?好歹我等也杀过卫人见过血,当时是有点害怕也不至吓得屎尿横流。最后取了些草木垫在那血水上,追了一阵却是不见踪影。四下找寻,捡了几件血衣便回去复命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故事结束,没想到峰回路转。
“下山的时候,我等又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退兵时敲的那铜钟。不过,听起来不大一样...呃,怎么说呢,就是不那么急。总之挺好听的便是。想想这山里头岂会有人大半夜的奏乐?当时便回身朝山上瞧了一眼。岂料那白影披头散发的便站在之前那墓旁。他娘的!又回来了。”
喝了口酒,压了压惊,男子吧唧着嘴道:
“弟兄们也懒得去追,便回到营里见了卒长。我把那血字拿给他看。这才知晓那上面竟然写着...仇由子云。”
说到这里黄牙男明显十分激动,爆了句粗口,紧接着又道:
“谁不知道仇由国是在这女娲山里,后来被太宰智囊子以送钟为名给灭了。听说当年一直从山里杀到卫地,没留活口。这云梦山便通着女娲山,我看定是那帮狄人的鬼魂回来索命了。”
“可不是嘛。我兄弟前几日巡夜便在守藏馆附近撞见过鬼。当时他见馆内燃有灯火,便进去看了看。岂料有一白影越过墙头。本以为是个毛贼,没多想便追了过去。追到旁边的学舍,见一白衣人正躺在地上。他便喊了几声,可那人也不作声。他便大着胆子过去,却见那人白衣白发,一张烂脸不说,头顶还只有半拉头发。当时被吓得腿脚一软倒在地上,起来后那人便不见了。尔等说说那人会不会便是后山的鬼啊?”
不知不觉一帮人就聊到了日入十分。推推搡搡的出了酒肆的大门。西斜的日头异常耀目。他们偏头之际,却见街上有四名胥役正赶着十几头羊过来。
这帮大头兵十分瞧不上署衙里的捕快。有好事者便喊了一嗓子:
“哪位大人到此劳军?明日可有肉食?”
领头的胥役也没敢招惹这帮军汉,一边抬着手遮挡刺眼的阳光,一边赶着羊随口说道:
“马上立夏了,野宰大人将于灶上祭祀炎帝,特命我等准备些祭品,不日便有肉食。”
这时黄老之学已经颇为流行。老子以道德经入秦的故事广为流传。秦晋两国也都十分认同这阴阳五行的学说,并将其融入到实际的生活当中。
比如这时的人们将夏天分为夏与季夏两个阶段,使得一年有五个季节。这么做就是为了凑上五行运转的规律。
所以初夏属火,应朝南于灶台祭祀炎帝再拜祝融,并用羊首作为祭品已然成为晋人的风俗。
晋人不愧是中原文化的支持者,节日当真是多。
听到不是领导来检查工作,一帮小军官乐开了花。想想这祭品也过于丰盛,不免调侃几句。
“依我看是野宰怕鬼怪作祟,所以弄了好些只羊。”
“可不是?估摸着那天还要敲一日的鼓。聒噪死个人。”
五音配五行,代表火的徵音,只有敲大鼓才能体现出刚猛如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