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陛下就完全信任着何洪,而且没有再关心过朝政。”
“其实已经发生很多事了,只是朝廷勉强镇着,才没传到后宫去,”谢洵摇摇头,“陛下的性子,这么多年我摸透了,几个道士和内侍平不了他的猜疑,他会出来看看的。”
徐子允的脸庞抽搐了一下:“所以你才躲起来想让何洪把我架空?”
“也不算躲起来,也许我真的是想休息休息了,”谢洵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一丝疲惫:“大魏的问题太多了,勉强缝补,撑不了多久的。”
“你太悲观了,”徐子允毫不客气的举着筷子点指着谢洵,“我知道你想推广新政,也知道若不是陛下身子不行,你可能已经做成了。”
他看着只是默默抚弄着孙子额头的谢洵:“大魏立国一百余年,也许官僚成群,也许赋税过重,也许民间怨声载道,但这个国家没那么容易倒。”
“凉州的事情你不开口,告诉我不是想灾民死,只是想多救些人,同时把陛下逼出来。”
“这次的事情你躲了起来,想让宦官污吏把持朝政,想看到大魏朝廷被一个阉人踩在脚下,也说想把陛下逼出来。”
“有些时候不应该指望陛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退一步的。”
谢洵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不过子允,你确定你真的是对的吗?”
“从小读四书五经,从小就被教着皇权至上,等到有一天我站在百官之首抬头望去,想和那个人一起做点事情,却发现他宁愿去相信一个宦官也不愿意再和我像以前一样通宵彻谈朝政国事。”
“本朝皇帝和官员的关系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我替你谋事,你赏我官位,大家和和气气,所谓君臣相和的关系,其实早就死在了开国。”
“现在朝堂上是批什么人?我不告病,朝廷继续这样维持下去,陛下在后宫修道,何公公搞些小动作,我当个缝补匠,百官们贪钱打嘴仗每天吵个不停,继续这么半死不活下去,大魏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让这个朝廷彻底烂掉,让何公公彻底凌驾于百官,不管是后宫那位出来,还是新皇登基,都要让朝廷彻底变一个样。”
徐子允沉默了,他放下筷子,看着长安的夜空:“我还是那个想法,会死很多人的。”
谢洵依然只是看着孙儿:
“和熙二年,那时我还是个县令,在永平看过太多惨剧了,破家灭门,哀鸿遍野,水里飘着尸体,啃食的野狗甚至会袭击生人。”
“后来我去西南剿匪,带的卫所士兵面对比自己还少的马匪被追了几十里路,甚至不敢拿起武器和马匪正面作战。”
“直到入了长安,看着长安的繁华和百官的勾心斗角,好像那些事情不是发生在大魏境内,好像大魏还是开国时那般繁荣强盛。”
“但我知道不是的,大魏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再摊上这么一个陛下,遇上点天灾人祸,结局是什么我去想过,偶尔也会在梦里惊醒。”
“陛下老了,我也老了,时间既然已经不多,那就只能匆忙些。”
“你知道我一直支持二皇子,太子的性格太软弱了,大魏要改革,必须要一个强势的皇帝。”
“若是陛下出来看过,而且提起了刀,朝堂焕然一新,我会和他一起把没完成的事情完成。”
“若是陛下驾崩,新皇登基,他的刀或许会更利一些。”
他放下孙儿,微微叹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顾怀一句诗,却是让我生了不少烦闷。”
“若早十年,大魏又怎能不换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