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突然话锋一转,道:“但这是不对的,这是错误的,这最多只用救急一时,绝非长远之策。因为郭淡到底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唯利是图得商人,他本应该在市集上跑买卖,如这种人是不堪当大用得。这事本应官员来干得,他们来解决这些问题,才是理所当然的,才是正道,才是王道。然而,郭淡就偏偏站在了这里,这是为什么?”
他狠狠跺了下脚,愤世嫉俗的质问道。
面对郭淡的质问,众人却是鸦雀无声。
正当这时,一个苍老声音响起,“这你们都不知道,真是有够蠢得,我这疯老头可都听明白了,就是因为那些官员无能,什么事都束手无策。”
不等大家回头看去,郭淡便是掷地有声道:“错!”
大家又立刻看向郭淡。
“这臭小子!”
方才说话的正是那秃顶老者,他不禁笑骂道。
“若各位这般想,可就大错特错。”
郭淡道:“原因绝非如此,那些官员无能?难道郭淡就有能?那些官员个个都是进士出身,从乡试到殿试,是从万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这是多么的不容易。说他们是我大明最聪明的一群人,绝不为过。而郭淡呢?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谁更聪明,难道还要问吗?”
这一番话下来,大家又都迷茫了。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些官员们能居此位,又岂非泛泛之辈,既然不是泛泛之辈,难道他们个个都是贪官污吏,不知你们可还记得汲县那位为百姓上吊自杀得县官吗?他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的品格是多么的高尚。然而,这成也高尚,败也高尚。”
郭淡是长叹一声,道:“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过于重视自己的品德、操守,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提醒自己要做一个道德高尚之人,而忽略了这治理之术啊。”
“依你之意,这道德并不重要?”黄大效当即质问道。
郭淡摇头晃脑道:“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修身、治国、平天下也。”
黄大效一愣,这听着怎么有些怪异。
徐姑姑抿唇一笑,心道,看来他还是背不全。
“修身,治国,平天下。”
郭淡一边比划着手指,一边言道:“各位都是满腹经纶之人,我这童生就不班门弄斧了,我想说得是,这顺序是至关重要的,先修身,再治国,再平天下。
你若心智尚未成熟,必须研读圣贤之书,让自己能分善恶,倘若你连这都分不清楚,那你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这就是所为的德不配位。黄御史,你以为如何?”
黄大效稍稍皱眉,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然而!”
郭淡立刻言道:“你都已经成为官员,这足以证明你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也就是治国的阶段,自然应该专心于此,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很多朝中大臣,兀自以追求道德、品德为最高目标。
打个比方,姜给事告诫黄御史,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可是话说回来,黄御史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需要姜给事来提醒他吗?
这在我看来,是非常可笑的,拿一个应该对儿童说的话,去对一个饱读圣贤之书的成年人说,如果谁对我说这话,我一定认为他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如果我一定要以恶小而为之,那就不是你能够阻止得了。
可见我大明许多官员虽然聪明,但永远停都留在修身阶段,而没有做好准备进入下一个阶段,要说道德,他能够跟你说上一天,都不带重复的,他是个好人,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但是你要他去解决问题,他却束手无策,因为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修身上面。
这无异于本末倒置,陛下需要官员,是希望他们能够辅助自己,治理好国家,令国强民富,而不是需要一个道德榜样,他们占据着治理之位,干得确实修身之事,等于拿着朝廷俸禄,干着私事,以公谋私,不过如此。道德是一种自我行为的约束,或者说对于未成年的教育,而不是拿出来约束成年人的,真正约束成年人的那叫做律法。”
这一番话,可真是太值得当下的读书人深思。
郭淡可绝不是胡说八道,这就是他在大明的所见所闻,如今道德都已经成为了一种信仰,任何事好像都可以用道德去解决。
君主若不失德,这天灾就不会出现。
都成为玄学了。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圣人就应该说,修身,修身,再修身,直到修死为止,而不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圣人并未说错。
姜应鳞也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但回想起来,郭淡说得是丝毫不差,他每次说得很对,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告诫他人,但从未解决任何问题,该贪污得还是贪污,该干嘛还是干嘛。
真正解决问题是律法。
而李贽、汤显祖等人,以及徐姑姑、秃顶老者,目光则是渐渐炙热。
而台下那年轻的文人们脸上则是一片迷茫,他们开始在质疑一些什么事。
唯独黄大效还是清醒得,郭淡一个商人,竟公然议论官员,真是大逆不道,他当即怒斥道:“你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也配言德。”
“我不配!”
郭淡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举办这‘灭蛋大会’,如果官员能够解决这些问题,那么郭淡自然不会出现,而且永远不会出现,否则的话,一个郭淡倒下,会站起千千万万个郭淡,因为陛下和朝廷需求的能臣干吏,而不是道德榜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创办这士学院,其目的就是要消灭郭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