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约战,其实是子壮这个年代才会有的概念,也是战争礼仪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主战的一方派出使者,到对方的战营下战书,约定好双方开战的时间和地点,乃至其他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其他内容。
这种后世极为罕见的战争礼仪,其实是由当时的现实和利益来决定的,大可不必赋予太多的道德意义。
武王伐纣,周公制礼。
大周立国之初,天下以天子为尊,其他分封的诸侯国要么是周天子的同姓国,要么是周天子的重臣之国。同姓国和重臣国之间会互相联姻,就会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姻亲国,最终达成天下一家的局面。
既然天下一家,那么各国的诸侯要么是同宗兄弟叔伯,要么是外戚甥舅。各诸侯国之间倘若有了矛盾,自然要去找大家长,也就是周天子来解决,不可妄动刀兵。
而当时的周天子,也的确是天下实力最强的一方。他不仅仅有宗法和道德上的高度,更有号令其他诸侯国,兴兵讨伐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实力。
而且,相对于前者,实力显然是更重要的。
后来天子势微,实力大落,虽然名义上还是天下至尊,但实际上却没有几个诸侯国愿意俯首听命了。
但即使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但却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实力足够强大,能够以一国之力,让全天下的其他诸侯国都臣服。
在这种局面下,各诸侯国无论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真心实意,不得不仍然在表面上尊崇周天子,部分遵守当年的战争礼仪,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落下让其他诸侯国征伐自己的口实。
而约战,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内容。
而且约战以后,双方要堂堂正正地摆开阵势,击鼓兴兵,不允许采用偷袭,伏击,下毒等有违天和的手段。
如果战争的一方采用了那些不被认可的战争手段,不但会引起其他诸侯国的谴责和讨伐,也有可能导致参与国的疯狂报复,最终得不偿失。
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郯军的使者这次前来,本来是想谴责蒲城邑不尊礼法,不守规矩,竟然用陷阱、地刺,毒药等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郯军。
不过,不等郯军使者开口,理毅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那群为非作歹的流民身上,并表明自己一方也是受害者。郯军使者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蒲城邑参与了此事,也只好哑巴吃黄连,暗地里自己生闷气。
此事不提,下面自然是要约战一事了。
既然要约战,首先要师出有名。
郯使倪羡秋清了清喉咙,脸色肃穆,开口说道,“我郯国先君生前英明神武,德被四方……”
这些场面话,赞颂自己一方的君主,是每个使者都要说的。
接下来,他正要提起郯国先君被公子季明杀害,而这弑君凶手现在竟然躲藏在钟吾国内,被钟吾国庇护,所以郯国大军不得已才出兵钟吾国云云。
可没成想到,他刚说了一两句话,却又被理毅一口打断了。
“郯公的贤明,在下早就听说过,钦佩之至。当年两国联姻,郯公的妹妹下嫁我钟吾国,现在贵为当朝君太后。”
理毅慢慢眯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好像沉浸在往事中,脸上竟然是一副陶醉,乃至的向往的诡异表情。
“那个时候,我好像是是十二岁,或者是十三岁,也许是十四岁,至多不会超过十五岁……”
理毅喃喃地说道。
“据说当时郯公碍于礼制,不能亲自到我钟吾国送亲,但还是特地送我们君太后到了你们郯国的岭北邑。郯公的同胞兄弟公子季明,还有上大夫两名,中大夫四位,护送我君太后越过了黑松岭。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三四里地,鼓乐齐鸣,声势浩大……”
郯使倪羡秋苦笑不得地望着理毅,有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他今天是来约战的,不是来听他们来缅怀过去两国的情谊的。
不过,既然理毅讲起当年之事,碍于礼仪,郯使倪羡秋也不方便打断他的话,即使自己已经快要憋出内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