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桥说完之后,看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大报恩寺这场大火,一直烧到天光大亮。随后南京守备衙门派兵包围了大报恩寺,驱散了看热闹的百姓。我混在百姓之中,逃过了官兵的盘查。此后十余年间,每次想起当日的情形,都是不寒而栗。我想那密室之中最厉害的并非是机关,而是那具干尸身上藏着的毒粉。初时我本以为这毒粉只是以毒性来杀人,只是后来看到弘道和尚状若疯狂,自己戳死了自己。随后我自己也看到了可怕的情形,险些自尽。我当时便想,这毒粉不止有毒性,更可怕的是它能迷惑人的心神,让人陷入幻境。只是当时见识浅薄,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毒物。
“其后我遍历天下,见识倒是增长了不少。有一年在山东沿海,偶遇了一个从海外归来的珠宝商人。攀谈之下,他说在西洋之中的几个岛上,生长着一种名为优昙婆罗花的奇花。这种花本身并无毒性,只是晒干之后研成粉末,放在火上略一炙烤,便会发生变化,能够产生剧毒。更可怕的是这粉末若是沾了人血,便会化为血色雾状。人若吸了这种血雾,魂魄便会离开**,被吸入无间地狱,最后发疯而亡。是以海岛上的土人,将优昙婆罗花称为鬼花。
“听他如此一说,我立时回想起当日在那密室之中的情形。石大人、魏千户、弘敬和尚等人虽然中毒,但是并未发疯。直到弘道和尚猝然出剑偷袭杀了魏千户之后,他伤口喷出鲜血,恰好落在那干尸之上。当时干尸上升起了血雾,情形极为诡异。想来优昙婆罗花的粉末与鲜血融合之后,毒性大变,弘道和尚和我先后吸入了血雾,结果都陷入到幻境之中。好在我身上藏了解盎毒的解药,恰好能够克制优昙婆罗花之毒,才侥幸逃出了密室。
“现在回想此事,朱棣确然无疑不是太祖皇帝和马皇后的嫡子。只不过为了争夺帝位,朱棣谎称自己为马皇后嫡子,击败建文帝后,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帝的宝座。知晓此事之人,已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姚广孝是他的谋主,自然知道此事,是以才会在这布满机关的石洞之中,留下这些壁画。姚广孝此举是想告诉天下人,朱棣不是马皇后的嫡子,而且为人阴狠。瞧姚广孝这番行径,要么他吃了朱棣的大亏,心下不忿,留下这些壁画揭露朱棣的短处,要让后世之人鄙视这个大明皇帝,用来一扫心中的怨恨。要么就是他良心发现,对靖难之役害死几百万人而心生愧疚,想用这些壁画来告诉世人当时的真相。
“朱棣虽然狼子野心,狠毒无比,不过对于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心有愧疚。是以登基之后,便下令重建大报恩寺,借着供奉马皇后之名,建了一座大殿。而在大殿之中隔出密室,专门用来供奉亲生母亲。此外他对马皇后恨意极深,竟然请了术士造了一座诡异无比的塑像,又在那塑像上施了毒咒。所以我看到的马皇后塑像,竟然与民间那些老妇用来诅咒他人的布偶颇有几分相像。这大殿和密室隐藏着朱棣的秘密,自然不能让世人知晓,是以便由朱棣最为宠信的心腹郑和来办这件事。郑和心思机巧无比,他利用朱元璋在位时建造的这座大殿,请高手设置了机关,然后将他从海外带回的奇珍异宝尽数藏在密室之中,用以供奉朱棣的生母。朱棣留有圣旨,要郑和随侍在他生母身边。是以郑和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后,从万里海外回到中土,自己进入密室坐化而亡。他临死之际,将优昙婆罗花的粉末藏在身上,以防一旦有人闯了进来,利用这毒粉杀人于无形。
“郑和之心机,可以说是极为缜密。大报恩寺本来就是皇家寺院,不要说寻常百姓,便是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却也不敢到寺中生事。那弘道和尚曾经言道,他自小进宫,便做了郑和的侍从,想来也是一个净了身的太监。郑和将他安排在大报恩寺中做住持,自然是为了看守这大殿。朱棣与郑和早就有了计划,这座大殿只允许皇帝进入,其中的秘密自然也只有皇帝知道。待皇帝前来拜祭之时,便由弘道和尚关闭机关,在大殿内祭祀那玉像。即便皇帝想要进入密室,弘道和尚也有法子解除密室之中的毒粉。只不过或许郑和当时也不知道优昙婆罗花的粉末遇到人血之后,便会发生剧变,能够使人陷入幻境。那弘道和尚受郑和之命藏匿在大报恩寺之中,其实与坐牢无异。他初入大报恩寺之时,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在这寺中藏了七八十年,神智大变,对郑和虽然畏惧,更多的却是仇恨。是以在密室之中陷入幻境之后,自己幻想着与郑和拼死一战。只是在郑和积威之下,他心中一直畏惧郑和,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是郑和的对手。最后他将自己戳死,想来便是在他所幻想出来的幻境中,被郑和一击而中。
“那郑和的心机还不只如此。若是皇帝进入密室,待离开之时,一定还要做些手脚,使得皇帝能够平安离去。若是外人闯入密室之后,优昙婆罗花之毒也制不住此人,大报恩寺的秘密不免泄露于世。当此危急之时,若那人强行从密室之中离开,事先埋藏在密室之中的引火之物便会燃烧,将密室连同大殿一起烧毁,使得这秘密永远无人知晓。我逃离密室之时,便是那最后一道机关启动,使得密室之中燃起大火,将这大殿和密室烧成一片白地。只是可惜了那些奇珍异宝,从此在世上绝迹。造孽,造孽。”
司徒桥说完之后,刘涌接口道:“这些宝物烧了更好。若是流入俗世,不知道要害了多少条人命。”
林义郎皱眉说道:“咱们在这石洞之中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听这位司徒先生讲这样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