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人大声说道:“小人尹如雁拜见大人。”
厉秋风心下一怔,暗想这尹捕头怎么又回来了?正思忖之间,尹捕头已快步走了过来。厉秋风心下戒备,只是面色如常。那尹捕头走到他面前,便即双手抱拳,道:“大人,方才人多眼杂,小人有些话也不好和大人说起。方才离开之后,小人要冯师爷带了兄弟们先行离开,自己找个借口留了下来,特意回来拜见大人。”
厉秋风不知道尹捕头去而复返打的是什么主意,丝毫不敢怠慢,站在石阶之上如岳临渊,内力遍布全身。只是见尹捕头执礼甚恭,倒也不想有什么异举,当即沉声说道:“尹捕头不必多礼。不知道你去而复返,有何事情要与我说?”
尹捕头道:“实不相瞒,敝县黄知县十多年前到修武县做官,虽说不上是爱民如子,为官却也算得上清廉,每年洛阳府和河南巡抚衙门考评也都是优等甲级。这些年河南巡抚衙门多次向吏部呈报,要升他的官职。黄大人却一再推辞,只说自己年纪已大,修武县正是修心养性的好所在。只求在这里结仕途,倒还能多活上几年。上官只道他脾气古怪,却也没有为难他。”
厉秋风听尹捕头突然提起修武县知县黄崇,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世人只道锦衣卫权势煊天,外出办案之时,各地官员定然是巴结奉承,极尽贿赂之能事,只不过大半都是谬传罢了。别说锦衣卫办案之时,所受约束极多。其实侦缉之事一向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执掌,而厉秋风一直在锦衣卫南镇抚司当差,初时只是做些卤薄仪仗之事,后来到武英殿当值,从来没有办过案子。只不过在锦衣卫当差久了,与北镇抚司很多锦衣卫也混得极熟。听说有些锦衣卫出京办案之时,确曾对地方官员敲诈勒索,因此各地官员对锦衣卫都是畏之如虎。而有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便想着法子贿赂锦衣卫,以求平安。厉秋风心下暗想,今日尹捕头去而复返,突然说起黄知县的好处,难不成黄知县做了什么坏事,生怕自己回京后密奏他的不法之事,想要贿赂自己不成?
他心下狐疑,却听尹捕头说道:“咱们在衙门当差,确是凭着良心吃饭。可以说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只是自从黄大人做了修武县知县,一些为非作歹的公门中人,确是收敛了许多。十多年前,修武县城里面还是破破烂烂,可是这十几年,却是民富粮足,虽不能说都是黄大人的功劳,但是换作了别人,修武县绝对不会有今日之模样。是以黄大人要走,修武县的老百姓可不答应。每当有风声说黄知县要高升,修武县的百姓都会推举三老,到省城去请命,要将黄知县留在修武县城。
“只不过兄弟们对黄大人心生感激,大半倒是因为黄夫人。黄夫人一心向佛,心地最好。咱们这些捕快说是在衙门当差,其实若论起月钱,大半只有五六钱银子,只能勉强糊口罢了。若是碰上家人生病或突生变故,便即束手无策。黄夫人最看不得别人受苦,时常接济一些贫困兄弟。她每次上街,凡是遇到乞丐病人,都要拿出钱来送给这些人。其实黄大人为官清廉,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倒是黄夫人带着几个丫头绣得一手好苏绣,托人带到洛阳绸缎庄去寄卖,每月能有几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钱也大半用在了穷苦人的身上。是以修武县衙门上上下下,还有城里的百姓,对黄夫人无不心存感激。
“前年黄夫人生了重病,去世之前万事皆可放下,独独对大小姐放心不下。当日黄大人与山西蔡家结亲之时,黄夫人便甚是不满。只不过她一向贤良,虽然心中忧愁,却也从不向黄大人提起。她最后生了重病,这根子就在大小姐的亲事上。鲁妈妈在衙门中服侍黄夫人多年,最知夫人的心意。咱们兄弟知道黄夫人的忧虑,多半都是听鲁妈妈所说。大小姐虽说性子倔强,不过和黄夫人一样,最是心地善良。自从黄夫人去世之后,她对咱们也是多有照顾。若是有兄弟不小心闯了祸,不敢向黄大人求情,多半是托大小姐说情。黄大人虽说在大小姐的亲事上认了死理,不过平日里对大小姐都是极好,从来不驳大小姐的面子。是以兄弟们感激大小姐,若是她有吩咐,兄弟们从来不说半个不字。
“前些日子听说山西蔡家的公子要到修武县拜见黄大人,初时咱们还以为蔡家家大业大,是山西有名的大户人家,大小姐有了这样一个归宿,咱们也代她高兴。只不过听去过山西的兄弟说,蔡家这个公子是一个混帐王八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此前他聚过两房媳妇,都被他折磨死了。咱们大小姐如此一个好女子,怎么能落到这恶少的手中?!是以兄弟们都是愤愤不平。后来听说鲁妈妈亲自到山西去了一趟,回来便找了黄大人,力陈蔡家这个公子不是一个好东西,将大小姐嫁给此人,无异于将她推入火炕。黄大人却压根不理会鲁妈妈所说之事,反倒是大发雷霆,要将她赶出宅子。鲁妈妈情急之下,前几日便偷偷带着大小姐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