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躲在屋外,方才听众人计议已定,原本以为这些人便会分头行动。想不到张百行又对黄崇大加指责,而且直斥黄崇瞧不起蔡笑。厉秋风心想,此事不论真假,张百行却将此事说了出来。蔡笑毕竟是一方豪绅,就算他的先祖曾经做过黄崇家的家奴,以他今日的地位,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眼下这些人在纪定中和张百行的挑拨之下,都将矛头对准了黄崇。若是他们翻脸动起手来,只怕黄崇要大大不妙。
他正思忖之间,却听蔡笑缓缓说道:“黄大人,百十年前,我蔡家先祖为仇人追杀,濒临绝境,迫不得已投入黄家的门下,这才能得脱大难。这等恩情,蔡家子孙从来没有忘记。是以这百余年间,蔡家世代子孙均对黄家忠心耿耿,只要黄家招呼一声,我蔡家子孙从无二话,一向是身先士卒,为黄家效力。远的不说,就说数月前围歼徐家一役,我蔡家山东一房十四名男丁尽出,杀掉徐家二十余人之后,只有一人活了下来,却也断了双臂,成为废人。而且六十年前,蔡家奉了聂家先祖之命,潜入山西,苦心经营,从一个小小的绸缎庄发迹,创下了碧云坞这份家业,终成一方豪绅。可是咱们蔡家先祖毕竟当年也是在封门村千阴洞发过誓的,即便成了山西大贾,对聂、陆、赵、杜、花五家也一向恭谨有礼。尤其是对黄家更是事事听从,每年都会送上数千两银子,以供对付徐家所用。可是黄大人,我蔡家如此忠心,你为了一已私利,却想着将咱们尽数除掉,好洗白你的出身,自此在官场左右逢源,仕途发达,未免有些太过狠心了罢。”
蔡笑说完之后,屋内半晌无人说话。最后黄崇沉声说道:“你今日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咱们也不必再有什么顾忌。蔡先生,百余年前,我黄家先祖将蔡家先祖十余口从仇家刀下救出。为了救人,我黄家丢了四条性命。不过此事是我黄家先祖出于侠义之心所为,即便有了伤亡,却也怨不得别人。而且我家先祖救人之时,并未想要你们蔡家报恩。当时是你们蔡家先祖赌咒发誓,要做牛做马,报答黄家救命之恩,是以黄家先祖才答应了下来,接纳蔡家归入黄家门下。蔡先生,我这话可没有说错罢?”
蔡笑默然无语,想来无法辩驳黄崇所说之事。片刻之后,却听黄崇接着说道:“蔡家归入我黄家门下,先祖便带着蔡家的首领到封门村千阴洞,在聂家当家人的主持之下,接纳蔡家成为聂、陆、赵、杜、花五家的仆从。其时黄家先祖明白,蔡家如此热心归于黄家门下,除了确有报恩之心之外,还因为蔡家先祖原本是朝廷大官,只是在党争之中得罪了蒙古贵族,被人构陷,这才逃出京城。天下虽大,已无立足之地,不得不投入黄家门下,以求庇护。只是当初蔡家先祖不知道我黄家虽然颇有势力,其实还要受聂家的驱使。待到了千阴洞立誓之时,蔡家先祖发觉聂家才是五家的首领,以为自己投错了主人,心下后悔不迭。自那时起,蔡家虽然列入黄家门下,却一直对聂家逢迎巴结,无所不用其极。方才蔡先生说每年都要拿出数千两银子,供咱们对付徐家所用。此事不假,但你这话说得忒也含糊了些,各位听在耳中,还以为你蔡家将这笔银子送给了黄家。其实自从你们蔡家听从聂家之命到了山西,在碧云坞发达之后,每年确实会送银子到河南。只不过这数千两银子咱们黄家只听到数目,却从来没有见过。因为这银子压根不是送给我们黄家的,而是送到了聂家。就在四个月之前,蔡先生还送来五千两银票,交到了张师爷手上。蔡先生,张师爷,我说的没错罢?”
蔡笑没有说话,张百行却是哼了一声,冷笑道:“老蔡送的银子,是用来对付徐家的,由我收下,再行分配,有什么不对吗?”
黄崇道:“我没说有什么不对,只是担心胡指挥使,韩知府等人会心生误会,以为我们黄家每年都将蔡家送来的几千两银子私自吞没了。我黄家虽然比不得聂、陆、赵各家豪富,却也不会为了数千两银子便忘了礼义廉耻。”
黄崇话音方落,却听张百行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说银子被我吞了不成?!”
黄崇冷笑道:“这个我可没说。既然送银子的蔡家都不追问银子花到哪里去了,我这事外之人,又怎么敢擅自打听?”
却听纪定中道:“老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聂、陆、赵、杜、花五家,一向是同生死、共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生死之交。你方才这话可透着见外,怎么能自称是‘事外之人’?”
黄崇嘿嘿一笑,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又有什么意思?数百年前,咱们五家的祖先不过是偏僻荒村的小民,仗着心狠手辣,害人性命,得了金银财宝,这才发达起来。只不过几百年来,却是血光之灾不断,子孙大半横死,这都是当年五家先祖作恶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