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掀旧账的那天,我就听明白了,老祖宗应该早就知道真相,可老祖宗从没跟大姐说过,我当然是能理解老祖宗的苦心,但大姐能理解吗?和我正相反,我大姐是特别不会在心里藏事儿的那种人,有什么说什么,既不在乎自己的话难听,更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难受,要想让大姐明白老祖宗不跟她说实话是为了怕她难受,我担心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大姐准会这么讲:不跟我说实话是为了我好?切,那怎么不干脆杀了我让我解脱呢?别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当然,大姐不会这么刻薄地去骂老祖宗,可依据多年来听我大姐讲话养成的经验,我几乎可以断定,她心里的话一定就是这么难听。
这怎么可以呢?所以,我在明白真相的那一刻就决定,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姐理解,老祖宗是诚心诚意在救她,她不能埋怨老祖宗,哪怕是心里埋怨都不行,那太忘恩负义了。
大姐听从儿子媳妇的安排,跟着大姐夫出国坐游轮旅游,我看大多数人都象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可我没有。老祖宗让唐慧通知我们大家先停了家族周末聚会,我当时没说什么,但私下里,我挑了个不起眼儿的工作日,跑了一趟兰家别墅。我不太愿意跟老祖宗讲电话,只要不是特别麻烦,我有什么事,都会当面去跟老祖宗讲。
我啊,不象那几家的女人,退休了都围着孙儿辈打转,工作日尤其脱不开身,比上班时还劳心劳力。我是艺术家嘛,作指导老师,搞自己的创作,生活内容满满当当的。我那两个闺女都有婆家帮忙,对我这个亲妈只管孝顺,我自然轻省,虽说不可能完全不管闺女家的事,但相对来说,时间、精力都很充裕,所以,我存心找了个大家都不会回去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去见老祖宗。
老祖宗年纪大了,之前总有我大姐和大姐夫在家陪着,她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在家。现在就不同了,大姐和大姐夫出去旅游,唐慧和文玉要上班,孙儿们要上学,钟点工每天十点才来家里打扫和做中饭,我算了算,在十点钟之前,应该会有老祖宗独自在家的空当。
老祖宗是坚决不肯请住家保姆的,她说自己还没有躺在床上起不来,有手有脚,没必要请个陌生人全天候陪着自己,当然谁也不会去勉强她。只不过唐慧细心,在家里装了紧急呼叫铃,客厅里还装了监控,若是老祖宗真有什么异常,她马上就会发现。
我知道有这些设施,不想让唐慧发现我偷偷跑来看老祖宗。我知道老祖宗的生活习惯,起床后先是在自己屋里抹尘,然后吃点早餐,在客厅里歇歇。到了阳光正好的时候,会去后院泳池边晒太阳。我去的那一日,天色大晴,还不到9点就已是阳光明媚,我到了后,直奔后院泳池的小门,透过树篱往里张望,果然见到老祖宗正坐在泳池边上,我扬声叫道:“老祖宗,老祖宗,是我,是阿绣,您给我开一下门呗。”
老祖宗听见了,走过来拨开锁扣,奇道:“绣丫头,你跑来做什么?不是叫你们都别来吗?不听我的话了?”
我扶着老祖宗走回到泳池边坐下,自己站着说:“我哪儿敢呀,这不是周末不能来了嘛,我昨儿自己蒸的桂花糕,想着您爱吃,又不经放,今天刚好在附近办事,就顺便给您带过来。喏,您要不乐意我待这儿,我放下东西就走,成不?”我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糕点盒,打开就象点心盘那样,里面放着四块小小的糖糕,黄澄澄的,软软糯糯,桂香扑鼻,一口可以吃一个,这可是我的拿手甜点,我从不多做作,专供我家老祖宗吃。
盒里放着干净的小叉子,老祖宗眼睛亮了亮,叉起一个放进口里,轻轻唔道:“唔嗯……绣丫头这手艺啊,越发精致了。”
我笑了,吃人嘴短,老祖宗总不好意思就赶我走吧?我把小盒子往老祖宗跟着推了推,顺势坐在她身边,问道:“老祖宗,我问问您,为什么周末突然不让我们回来聚了,是唐慧小两口嫌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