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后,94级学生对学校的环境都已经很熟悉了,教室、食堂、寝室已不再是同学们“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寒假回家和返校的经历,让每个远路上的同学对“老乡会”这个组织有了深刻地认识,大家似乎更加理解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老乡见了老乡面,两眼泪汪汪”这些俗语的意思了。
张琰曾这样想过:是不是一个人知道的俗语越多,就越接近大人了呢?
住在327寝室的夏轩收拾好他的行头,甩甩齐眉的长头,坐在床边照着镜子。他突然想起了假期里母亲脸上写满担忧的表情,心头不由得有那么一丝丝悸动。
夏轩是兵工企业的子弟,但他从来都不喜欢工厂也不喜欢造什么兵器,从小在家里父母一说起厂里的事,他就不愿意听,嘴里嘟囔着成天跟铁疙瘩打交道,有啥意思?居然还说得津津有味?
这时父亲夏社波会第一个反驳,质疑他跟铁疙瘩打交道怎么啦?咱们国家要是没有这些铁疙瘩,那外国的铁疙瘩不就飞到咱们的国土上来了?作为一个男孩,成天就知道追明星,知道唱歌,哪里像个兵工子弟?要不是因为我们和铁疙瘩打交道,你还吃啥喝啥?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每次听到这里时,夏轩就不耐烦地回到自己的房子,“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工业强国!没有强大的工业,你那些港台歌星也不会成天悠闲地唱什么歌……”夏轩每次关门后,父亲夏社波还都会冲着他的房门再补充这么一句。
夏轩的父母都在吉塬省特阳市机械厂工作,父亲是厂技改处处长,母亲汪丽是厂工会的普通干部。这两年来,厂里的光景大不如以前,父亲特别焦虑。母亲说,现在厂里的效益一天天走下坡路,厂里还专门成立了由厂长担任组长的“军转民”领导小组,正在进行整体生产方向的调整,要把大量的军品生产线停产,逐渐转向民品生产。
今年春节,夏轩从餐桌上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但父母流露出来的担忧和焦虑,总会在不经意间弥漫在他们这个三口之家。其实,这一年全厂干部职工的工资都没有足额发放,只发了85%。
“轩轩,你还有将近四年才毕业,我们最担心的就是等你毕业时,厂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你小时候为什么各方面条件都要比其他同学优越?就是因为咱们机械厂那时日子非常红火,工资也是周围这些企业里最高的,哪个厂的人不羡慕咱们厂?”夏轩的妈妈汪丽说。
她说,“可这几年厂里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现在不打仗,世界都是在搞和平和发展。和平与发展是好事,老百姓也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国家长期没有对军火的需求,厂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妈妈还对他说,“厂里的设备多少年都没更新了,工人也懒,喜欢磨洋工,你爸负责的就是对生产线的技术改造,但他没想到这差事原来不好办,厂里没有钱投资,也还没搞清楚究竟想生产啥,啥能卖,头疼着呢。要是到你毕业时,咱们厂还搞不好,可咋办呀?”
回想着妈妈说过的话,镜子里的夏轩脸上不由得浮了上一丝淡淡的忧伤。他甩了甩长发冲着镜子吹了口气,然后将耳机插进耳朵里,背着吉他哼着小曲走出了寝室,到校乐队弹琴去了,只有弹琴才是最快乐的事。
音乐是个很奇妙的艺术,每一个旋律都是心灵和情绪的投射。他一直不明白,爸爸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懂音律?为什么一见他弹琴就那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