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改革的政策很快就传递到了浩达棉纺织厂的每一个微观层面,刚入厂的32位毕业生似乎还意识不到,这种改革对于刚刚步入工作的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愉快的跟“神仙会”一样的培训结束后,他们真正迈向了工作生涯。
喷织车间是浩达棉纺织厂组建时间最晚的新车间,到现在也不过四年多时间,这个车间有260多名职工,包括整经、浆纱、穿筘、织造等好几个生产工序。
车间所有设备都进口于日本和比利时。特别是160多台全新的DELTA喷气织机,几乎成了浩达的镇厂之宝,在浩达的老织布车间和其他同类棉纺织厂还都在使用1515型布机时,喷织车间已开始鸟枪换炮,全部装备了比利时的喷气织布机。
在浩达棉纺织厂所有车间里属喷气车间的技术最先进,其他车间的职工都对这个车间不由得会高看一眼,厂里自然也会对喷织车间优待三分。从清花到细沙再到络筒的这些前端车间,所有的劳动最终也都是为老织布车间和喷织车间服务,说一千,道一万,浩达的产品最终都是要从这些织布机里一点点吐出来。
每位大中专毕业生被分配到车间后,还有一个星期的见实期,主要是让他们熟悉环境和流程,在此期间不要求穿工服,刚好,张琰本来就很讨厌那身灰不拉唧的工服,
进喷织车间的第一天,张琰穿着红色圆边长襟休闲短袖,乳白色宽版休闲裤,白袜子,黑皮鞋。在灯光通明,一望无边的白色海洋里,他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游走在纯洁的海洋里。这红色,红的鲜亮,格外引人注目。
“咱车间来了个大学生……”
“是吗?男的女的?”
“当然是帅哥,女的我还给你说啥……”
“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刚去主任办公室了。”
“……”
在张琰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这样的好奇和议论就开始在女工中发生了。在棉纺织厂男工向来都是稀缺资源,一个班组四十个女工,男工充其量也就三五个。当然,更为稀缺的是刚刚毕业的男技术干部,他们可是有知识、有技能、有身份、有气质的“四有”青年。
张琰来车间时这里机器轰鸣,地面微颤,百余台新式喷气织布机整齐地排列在宽敞明亮的车间里,每台机器都疯狂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机械运动,行程速度之快,运动轨迹之精准,肉眼根本无法看清。
全厂所有生产车间都是24小时照明,喷织车间的建筑的区间有两层楼那么高,几百个荧光灯悬在半空,一眼望不到头,灯管发出的白亮白亮的光,将整个车间变成白昼。
雪白的帽子、雪白的围裙、雪白的口罩、雪白的纱线、雪白的布匹、雪白的墙壁……如果不是乳白色的机器、绿色的墙裙和女工围裙下土灰色的工服,张琰甚至连个参照物都找不到,这和他中专实习时见过的机械厂昏暗、阴沉、冰冷的车间相比亮堂了许多,灯一亮,他心里也就亮堂了起来。
轰隆隆的声响交错着重叠着,不是往耳朵里钻而是要把耳朵震下来。在偌大的车间里,张琰感叹着现代纺织工业的震憾。他今天要去见车间主任,给车间的一把手挂个号,报个到。他沿着车间的墙壁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觉得鼻子痒痒的,眼睛里好像也有东西飞了进去,一揉再揉。还没走到头,他又感觉有什么东西进了口腔,堵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
这是便是棉纺织厂的两种特产:噪音和花毛。
车间主任唐全荣的办公室在车间侧楼二层,与车间相比这里能安静些。办公室非常简陋,正副主任共用一间房子,两张笨重死板的老式木桌拼放在一起,一边是主任的座位,对面就是副主任的座位。
副主任没有在,办公室里只有主任唐全荣一个人。
唐全荣脱落了漆皮的桌面上垫了一层绿色的绒毡子,上面压着跟桌面一样大小的厚厚的玻璃,玻璃与绒毡子之间压着一些照片。除了一些在会议横幅下的留念外大都是些生活照,比如,站在公园雕塑前的照片,还有在天安门广场以天安门为背影的照片。
办公室里非常简陋,除了这两张笨头笨脑的木桌再就是一个条凳、两把木头椅子。
“唐主任,您好!我是人劳科刚分咱们车间的毕业生,我叫张琰。”张琰一见到主任就大方地自我介绍。因为,昨天人劳科把他带到车间时,唐全荣恰巧去厂部开会了,没在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