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然努力地不去想那些谣言,她睁开泪眼,然后打开哥哥的信——
欣欣:
你有一年没回来了,爸爸妈妈和我都很想你。你现在工作还顺利吗?
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不愿意去医院,只是继续喝百合银耳汤和吃那些名字奇怪的药。这段时间,建筑工地上的活儿干完了,我也没事做了,一直闲在家里。
爸爸说,他这段时间总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白天想,晚上做梦也能梦见。他说他非常后悔在我们小的时候没有陪我们一起长大,有时,他会找你从小到大的照片,坐在太阳底下一张一张地看,看着看着就流下眼泪。
干河乡组织尘肺病患维权的事到现在也没有太大进展,因为当年没签订劳动合同,在维权时没有证据,咱们乡的这65个人工作过的那些煤矿都不承认尘肺病跟他们有关,都不愿意承担治疗费。爸妈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失望,可是大家都没有办法。
昨天,干河乡的干部又来咱们家了,这次他们带着医生上门检查,而且送来了上次的检查结果,医生说,从拍的CT上看,爸爸肺部60%的组织受到压迫,有肺大泡。医生说,爸爸的肺很容易出现肺部反复感染,要考虑进行肺移植,不过,咱们县医院没有这个条件和能力。如果现在还不采取必要的治疗,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爸爸的生活质量会非常差,走不了几步就会胸闷、气喘,还要靠吸氧维持,每天都得在身上挂上氧气瓶。
爸爸还是坚决不换肺,因为肺移植实在太贵了,得20万元,而且手术后必须终身服药,即使要换肺也得等肺源,等到肺源做完手术后还面临感染和排异……。
欣欣,上次回家你因为我没有给爸爸治病的事跟我吵了一架,当时我真得很生气,我何尝不想给爸爸治病?可是我没钱……现在想来,那时不应该对你发怒,冲着你大吼,你说得对,我是儿子就应当承担这份责任。
这段时间,我在家里亲眼看到爸爸气喘得越发厉害,人也越来越虚弱。当医生说到换肺时和换肺以后会出现的反应时,我都不敢想这么痛苦的事情要发生在爸爸身上,妈听了这话一连哭了好几天,到现在眼睛都肿着呢。
当爸爸拿着你的照片一张张翻看时,我突然之间想明白了,生命对于一个人而言只有一次,我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生活,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前世修来的缘分吧,所以,我想通过了,钱没有了可以再挣,要是人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将来回想起来我肯定是会后悔的。
欣欣,我今天写这封信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爸爸的病怎么办?20万的费用我掏不起,我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到3万元。你现在在城市工作,工作比我轻松,收入比我高,你能拿出多少钱?你在泉川离大医院近,你抽空问问医生,像爸爸这种病到底应该怎么治?
我昨天问过我们的包工头了,他说半个月后,会有另一户农民家里要盖房子,这样的话我也就有活干了,有活干了也就有收入了。
虽说我是你的哥哥,我们除了小时候在一起以外,你16岁就去洛明上中专了,接下来又去了泉川,细算下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我这个当哥哥的从小都不如你,也没有怎么管过你,你一个人在泉川就多保重自己吧。
哥哥:张欣家
2001年4月2日
信在纤细的指尖微微抖动着,从小到大,她跟爸爸在一起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张欣然的眼泪簌簌地流。
她的脑子里乱极了,她必须换工作,她要拼命地挣钱,她要救回爸爸的性命,她再也不能在这里当花瓶了,她要离开泉饮集团,离开那黄聂淫邪的目光,离开莫须有的绯闻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