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唐全荣?”张琰问。
“是啊!你忘了?他是我们喷织车间的主任啊。”林小依说。
“田小杰呢?王莉呢?”张琰问。
“田小杰去了保卫科。不过,保卫科也不叫保卫科了,也属于后勤公司,对了,应该叫保安队,他是保安队的队长,专门向进出家属院和厂区的汽车收停车费。厂里的设备都被当废铁给卖完了,那里要搞一个主题街区,具体我也不懂,就是将来要在那里搞商业,卖饭卖衣服什么的。”
“哦……变化还挺大。”张琰说。
“厂里也有人已经在那里卖东西了,生意还不错。上次我从厂门口走过时,看见以前的清花车门口又开了茶馆,他们正往屋顶上吊字,就是晚上能发光的那种字,叫什么‘萱萱茶馆’……”林小依说。
“萱萱?萱萱茶馆?”张琰赶紧问,“是不是萱萱开的?清花车间的萱萱?她妈妈就是徐姨?”
“什么萱萱?什么徐姨?我一个也不认识。”在黑乎乎的角落里,林小然茫然地看着他,借着烟头上的光亮,他看到她的眼睛里还荡漾着清澈的湖水。
“算了,你不知道就算了……王莉呢?”张琰问。
“王莉我不知道。工长到附近的建材市场开车送货了,给卖马桶的南方老板店里送货。”林小依说,“你走得早,走得晚的那些人大都没找到工作。张师,你现在在干吗?在哪里上班?”
“我……”张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可是从她隐约可见的眼神里,他能看到她还跟当年在车间时一样,单纯地看着他,期待着他。
“我在报社上班……”张琰说。
“当记者啦?”林小依高兴地说,她的眼睛里放出了一道亮光。
张琰点了点沉重的脑袋。
“太好了,你当记者了!张师,你终于实现了你的理想,你太了不起了!那时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文化,你上过学,而且在车间还那么发奋,那么用功……我太崇拜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了,下辈子说什么我也得好好学习……”张琰知道林小依的话是真诚的。
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眉目清秀,那个只有19岁的清纯可爱的女孩。
舞厅里劲爆的音乐再次响起,又是隐隐的男男女女的尖叫声。
突然,张琰的眼睛湿润了,他仿佛把这里看成了喷织车间,隆隆的机器,胡乱飞舞的花毛,一台台急剧作业的织机在车间里掀起白色的巨浪,纺织女工们依旧跟小燕子一样,轻快地穿梭在整齐的DELTA织机之间,她们就像一个个音符,时而在这台织机上停留,时而又掠过几台布机,停落在另一台布机旁……
“对了,你在哪家报社?”她问。
张琰胡乱地编了一个报纸的名字,反正她又懂这些。
聊了一会后,一切都回归平静。
“张师,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是,是……是下流人才来的地方……你不能来。”忧愁再一次笼罩在了林小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