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禹是敏锐之人,陆太医的目光落在别后时,便有所察觉。
只是等了片刻,不曾等到对方开口,这才缓缓转过脸,眼眸内一片沉色。
“直说。”
他声音亦低沉无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陆太医叹一声道:“这位姑娘天生有不足之症,本就体弱畏寒,脉象显示她后天又落下病根,多半是受冷水浸泡一类的,导致寒气深入肌理骨髓。寒上加寒,导致她阳虚阴虚,血气大亏,虽然有人帮着调养,但依旧没能完全逆转。”
“今夜又落水,半夜必然要高热,于元气来说必是大伤。若是高热中依旧昏迷不醒,极可能要出大事。”
除去生死,人无大事。
封禹明白陆太医的意思,目光落在白着一张脸的小姑娘身上。
“施针能不能让她清醒。”他问。
“施针即便醒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保证高热烧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再昏厥过去。”陆太医站起身惭愧地拱拱手,“如若能得知姑娘正服用的调养药方,下官或许加几味药,能压一压高热。”
药方……封禹想到了她家里那个叫雪怜的年长婢女。
深夜锦衣卫也不能随意离开皇宫,去姜家走一趟不容易,反倒还会引起禁卫的注意,再顺藤摸瓜难保会发现端倪。
“你与我去乾清宫,向圣上回禀,秀女姜三姑娘得了时疫,恐会在宫中传开。”
他闭了闭眼,不过片刻就找到了能让姜微盈当即离宫的借口。
陆太医倒吸一口凉气,却是点点头:“下官明白了。如此一来,其他秀女也得移出皇宫,封锁在家中。”
封禹颔首。
两人议定,封禹先行离开暗中回司礼监,陆太医准备等半刻钟后再假装往司礼监汇禀。
却不承想,封禹刚回到司礼监就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从屋子打开门出来,九节见到他急急道:“督主,齐少监的小院走水了,还好火势还没起来就被扑灭了。但齐少监昏死在里头……”
“督主!”正是说着,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魏公公吐了一地的血,死在了齐少监旁边的屋子里!”
“督主!魏公公的屋子内搜出了一封密信!”
这边的人话还不曾落下,便又来一人,手里捏着一封信,表情十分古怪地扫过就在封禹跟前的九节。
九节顿时对望过去,那人一哆嗦,垂了头,双手捧着信就那么一动不动站在封禹面前。
封禹微垂着眼帘,余光扫一眼神色紧张的九节,去接过信,展开快速扫一遍,直接摔在九节身上。
屋檐汇聚的雨水化作长线般直直坠在地面,九节一颗心也因为封禹的动作往下沉,心里所有不好的预感,都在看清信里的内容后化作了惶恐。
九节咚一声跪倒,膝盖与额头都触在冰凉的石砖上,急切道:“督主!我从未做过这些事!”
密信里写的居然是他和魏公公透露封禹的行踪!
“督主,齐少监醒来了!说有重要的话要给督主禀报……”
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节猛地抬头,眼里迸射着厉光,齐少监正被人扶着在雨中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他似乎伤得不轻,最后几步几乎是软倒在地上,一路爬到封禹跟前。
“督主,奴婢来领罚,奴婢养了一个有狼子野心的干儿子!他居然为了攀附太子殿下,将司礼监的动向都告知了太子殿下!奴婢愚蠢啊!”
齐少监声音沙哑哭嚎,声音在安静雨夜里被风一吹,像是骇人的鬼魅在哀嚎。
九节胸腔内便涌起了滔天的怒火,嚯一下站起来上前就去拽住齐少监的领口,把人勒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你再说一遍你那干儿子攀附谁?!究竟是他攀附太子!还你在这儿含血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