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行虎两手交握,垂至身前,静静在思远院外等着。姿态谦卑,背却挺得很直。
叶弯弯远远见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守卫不要出声。介于叶弯弯在辅国公府的地位太过特殊,两排守卫就眼睁睁看着她,勾着手踮起脚,十分猥琐地靠近了罗行虎,然后……一个猛扑,窜上他的背,笑个不停。
罗行虎吼她,双手却勾住她的小腿,以防摔了下去,“下来!都说多少回了,怎么还像小孩子。”
叶弯弯摇头,振振有词,“不下不下,再过几年,罗叔真背不动我了,到时候我定乖乖给你当拐杖。”
“一声不响下了山,也不回长青药居,像只猴一样到处乱跑。你想当拐杖,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快下来,外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叶弯弯做了个鬼脸,悻悻下地。
罗行虎还想再斥责两句,转身却见她眼角泛红,还有些水肿,“你眼睛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敢欺负我。罗叔,怎么就你一个人,顾平呢?”
“顾小公子带我去志武院,没见到你,听说你在思远院,送我过来就回去歇着了。”
叶弯弯挽着罗行虎向里走,守卫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敢上前阻拦。未经国公允许,外人本该一律不得入思远院。
可这叶姑娘不合规矩之事做的多了去了,也从未见国公爷哪一回罚过她。倒是不少弟兄在她手上吃过亏,叶姑娘还当是打闹,得空专程来找他们比武,最后那些弟兄个个见到她就避着走。
如此这般,哪个还敢引起她的注意。是以守卫恐有失职,心中忐忑,却也只能由着她带人进去。
到了会客堂,桌上已备好瓜果茶水,叶弯弯泡了热茶递过去,附赠一个极其狗腿的笑容。
“无事献殷勤。说吧,找我来是有何事?
“罗叔医术无双,劳烦您老人家出个诊。”
此时隔了数间屋子的房内,顾清宴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
银光上前回禀道,“会客堂一应准备妥帖,不过…弯弯姑娘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知道了。你不必再跟着,让人去寻些翠竹,移栽到志武院。”
“喏。”
顾清宴刚踏进会客堂,叶弯弯便迎上来,拉着他到了罗行虎面前。
罗行虎打量一番,“你说的人,就是他?”
叶弯弯点头,“嗯嗯。”
“长得还算俊俏。行,那老夫就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让弯丫头哭成了兔子眼睛。”
顾清宴闻言微微皱眉,叶弯弯摇头道,“……我没说过。”
“老夫又不傻,弯丫头你眼下的水肿形成约莫一个时辰,可见才哭过不久。而他四肢健全,能走能跳,你却求我为他把脉。若非隐疾或是疑难病症,依你的性子何至于此?”
把脉……
顾清宴挣脱她的手,拢袖而立,“弯弯,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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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这才想起,请罗叔前来看诊的事忘了告诉顾延之。
她往顾清宴身边凑了凑,小指勾上他的袖袍,轻轻扯了扯,又扯了扯,见顾清宴终于肯低头看她,憨憨一笑,“罗叔医术很好的,从小到大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摔胳膊断腿,都是他给我治好的。你就让罗叔给你瞧瞧,就瞧一回。好不好?”
――三哥,顾延之可好全了?久病缠身,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大病过后,阿宴不喜人触碰,他若不说,即使有点什么,旁人也是无从知晓。弯弯既通医理,又能近他身,何不亲自探查?
她是识些药材,听过一些医理,但大夫望闻问切的看家本事,她可不擅长,又哪敢拿顾延之的身体开玩笑。请罗叔前来,本是冲动之下的决定,现在想想,又觉得此举实在明智。
丘三哥说过‘他若不说,即使有点什么,旁人也是无从知晓’,身为顾延之相交多年的好友,都不知他身体恢复的状况,怎能不令她害怕,怎能不担忧。
顾清宴捏紧袖口,只要再稍稍用力,他便能甩开那捣乱的小手。
可她的眼里,太过不安……
最终,顾清宴一点点抽回她抓在手里的袖袍,惆怅道,“我答应把脉便是。这刚换好的衣裳,弯弯且放它一马,莫要再糟蹋了。”
叶弯弯喜不自胜,见顾清宴在罗行虎旁边坐下,摇了摇罗行虎的手臂,催促道,“罗叔,顾延之答应了,他答应了,你快点――”
“听到了,听到了。你再晃下去,罗叔头都晕了,还怎么看诊。”
养了这么个小祖宗,罗行虎能怎么办,捧着呗。
“等等――”
罗行虎正欲把脉,顾清宴从袖口掏出绢帕覆在手腕上,“有劳罗管事。”
罗行虎稍稍点头,两指并拢,隔着绢帕向下按压,闭目把脉。
房间陷入沉默,叶弯弯心里七上八下乱得紧,哪儿还坐的住。她又不敢出声惊扰,只得盯着罗行虎,紧张兮兮地原地打转。
相比之下,当事人则分外淡定。顾清宴的目光悄然扫过对面那人,观察着罗行虎的一举一动,甚至试图从他的眉头、嘴角、指尖、乃至鼻翼的颤动,看出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