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虎捂着左眼后退一步,妇人又惊又惧的跌坐在地上,一把短刀从她颤抖的手心垂落。
裴虎忍着剧痛低头去看,鲜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半晌,他却是茫然的问了一句。
“这是当初我送你护身的匕首?”
鲜血模糊了他的半张脸,裴虎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妇人眼眶一红,却是转身‘砰’的关上了门。
“你走啊!”
“阿虎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你还回来干什么……走……走啊!”
听着门内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裴虎沉默的立在原地,他从未曾想到,当初神色温柔满眼含笑的姑娘,如今竟会对他持刀相向。
恨不能杀了他。
眼睛的刺痛似是越发尖锐,有什么东西混合着鲜血糊了满脸。
天色越发黯淡,半晌,裴虎缓缓的抬起手,顿了片刻,却是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
笃……
笃……
沉重而缓慢的扣门声在四周的寂静中显得越发沉闷而遥远,仿佛是穿透了数年颠沛流离的时光。
‘嘎吱’一声,柴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姑娘,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瓷碗,在柔和的阳光下俏皮的偏了偏头,笑着露出几颗雪白的贝齿。
“我回来了。”
裴虎轻轻的呢喃着。
门内没有人应答。
屋内妇人泪流满面,捂着嘴身子背靠在木门上滑落。
裴虎转过身去,抬脚跨过阶前染血的匕首,踏过满苑的瓜藤青蔓,一步一步,他没有回头。
也再没有回去过。
裴虎回了军营,带着一条长而狰狞的伤疤。
主帐内陈疏看着他,似是有些吃惊,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晚有一场恶战。
回到战场,裴虎带兵作战越发的勇猛精进,令敌军闻风丧胆,攻无不克。在营内也变得越发嗜酒起来,不管是操练还是带兵总是一身灼烈的酒气。
谁也不敢问他去了哪儿,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祝龙逼问他他也是只打着哈哈。
但裴虎知道,这浴血厮杀的战场和边疆万里的风沙,此后就是他唯一的归宿了。
篝火噼啪作响,裴虎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眶似是有些微微泛红,一向杀气肃穆的虎目里竟透着丝难得的温柔。
商宴听的入了神,掌心中的热汤什么时候凉了也不知。
谁曾想,如今虎步龙行,煞气满身的大将军也有这样一段少年遗憾的往事。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有粗砾的夜风吹过,篝火的火星在空中肆意的飞舞着,头顶的旌旗也被卷的猎猎作响。
裴虎抹了抹嘴,却是又笑道,“说起来倒是扫兴,来,咱们继续喝,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不知是谁随性唱了一句,裴虎笑的越发开怀,抱起坛子豪饮起来。
众将士也纷纷举杯同饮,只是或许是裴虎讲述的故事太过伤怀,又或是方才的一句吟诗颇为唏嘘,众人面上笑着,却都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