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如一生病,陈妈妈就给单妮打电话,她一开始还会同理心泛滥,揪心小孩子的病情。但后来次数多了,她就像听多了“狼来了”的故事,脱了敏,反而揣度这是不是陈妈妈故意为之,增加她和美如之间的牵绊。
一开始是不想多交集,之后是带了一丝戒备心,于是单妮常是去医院看过美如,给陈妈妈留下足额的医药费就走人,生怕多呆一会儿,地上就生出荆棘缠了她的腿脚。
其实美如性情很好,安静温吞,不胡闹撒泼,爱听道理,还心疼人。
她们之间如果不是隔着一段理不清的关系,单妮是会喜欢她的。
“去年冬天,美如她支原体感染,当时拍了片子,能够看出心室间有个‘窟窿’。”
廖东话音落,单妮满脑子只余两个字——窟窿。
她像是被吓到了,隔了很久才轻声问:“会一直心疼么?”
“我不知道,”廖东轻摇了下头,“但我一想起美如,会心疼。”
等到单妮在儿科急诊看到美如时,她也开始心疼了,分不清是生理痛,还是心理痛。
……
小小的人儿窝在输液椅里,身上盖着墨绿色的军大衣。
美如那带着婴儿肥的脸依旧可爱,眉头紧蹙、大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嘴唇有些脱水干裂。
陈妈妈坐在紧邻的椅子里,她侧着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美如,一头白发衬得她格外憔悴与脆弱。
单妮和廖东到了之后,陈妈妈起身去缴费,被单妮拦了下来。她接过陈妈妈手里的单子转而交给了廖东,让他去办妥手续。
许是听到了三人间的低谈,美如睁开了眼睛,弱弱地叫了一声:“奶奶。”
声线细弱、病恹,几不可闻。
单妮闻声,转身,垂眸。
陈妈妈已经蹲到了美如身前,温声哄着,可小人儿的眼睛却没有看她,而是直直地往上看去,对上单妮的视线。
美如叫了“单妈妈”,声音里有惊喜,然后在单妮无悲喜的目光里,声音低下去,改成了“单姨”。
微哑的嗓音,吐出那两个字时,尽是委曲求全。
话音方落,大眼睛里就盈满泪水,在一低眸间,滚下泪珠。
她搁在热水瓶上的小手,捏住瓶颈,戳在手背上的针横起,输液管里立时回了血。
美如的伤心,很像成年人的心事,静悄悄,又隐秘。
……
后来,廖东回忆起这一幕,他对单妮说:“看到你蹲下身,把手轻轻覆在美如手上。那一刻,我想,大概是慈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