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座道观翻新修葺而成的康王府比远在邺城的旧宅邸要狭小简陋,这也更让前来挑衅滋事的那群人,尤为地猖狂。
也不过是才走出后院,刘时就听见从前院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等走近了,情形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康王府一行算是被逐出邺城,虽是外封,但手上并无实质兵权,更别提,从邺城带来的家丁护院们,除去出发前请辞的,路上病死的,逃跑的,到现在剩了的,统总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
这十来人,也都是些自幼长在王府里的,平日里,防些飞檐走壁小贼尚可,可眼前,怎么打得过梁国故意带来的精兵?
后果,后果自然是,等到刘时气喘着赶到正厅附近的时候,便看见已有人鸠占鹊巢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上,门外廊下,离得稍远,并排站着的是王府里一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敢轻举妄动的护院家丁。
“呵!不见窝囊废来,倒是先派了身边的痨病鬼来,真是笑话,怪不得是和那汉国公主是有婚约的呢!这就叫,‘夫唱妇随’,一对缩头乌龟!”
不等刘时步入正厅,那毫不客气坐了主位的梁国人,嘴里便不干不净地从上骂到下地,几乎将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没放过。
听着不堪入耳的羞辱,任是再凡事顾全为先的刘时也忍不住地从一个护院手里劈夺下来一根齐眉棍,昂头步入了正厅。
刘时怒烧眉峰,肝火只差一点几成燎原之势。
早在来时,刘时就已打听清楚,临川地处玄国边夷,形势复杂。临溪为界,东近汉国之都江城,断崖却步,西临蛮夷南疆,剑碑划拨,南邻梁国兵狱。
汉国相好,礼尚往来;南疆避世,不见行踪。要说在临川,最大的威胁,恐怕便是虎视眈眈的梁国。
除此之外,刘时也打听到,现下领兵驻守剑碑彼端兵狱的梁国大将不是旁人,正是梁国太子――夏正韬,与那派出的玄国的梁使夏正德,是同父异母的亲手足。
穿了一身便甲在身,夏正韬索性没个正形地斜躺下来,一只脚也翘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更是拿了个果子便啃,丝毫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呸!”果子酸涩,夏正韬直接吐在了地上,又把果子掷在了地上,这才斜晲了一眼已是走到他面前的刘时。
刘时齐眉棍在手,可他却也没直接上手,不卑不亢,凛然而立。
“素闻梁国风土人情不同寻常,更是随了南疆人旧俗,宗亲通婚,如此,看来,礼法真是超脱世俗,不然,也不会有人不记得自己是客人这回事!”
夏正韬闻言,依旧是我行我素地躺在那儿,手里拿着自己耳边的一绺碎发,漫无目的地在手指上兜起了圈子,
“哈……你这是在说你家那个废物王爷是此地主人?除了你们玄国那个同样废物的皇上胡编乱造的御旨一张外,你大可去街上问问那些百姓,这里原先可是我梁国的道观,你说,谁才是主人?!”
夏正韬当即便有理有据地回顶了回去,两只眼睛也都眯起来,就像一只饱餐后的猛虎那般魇足,仿佛,这小小的康王府,他势在必得。
“这……”刘时愣了一下神,他突然就想起了被改成了“康王府”的道观牌匾。看来,是一早就被有心摆在那里。
这边夏正韬继续洋洋得意,竟是翻了个身,将手臂枕在头下,一只脚仍架在膝上,不住地晃着。
“怎么,你不信?那来人……”
“不必!这里是康王府,确凿无疑!”
就在夏正韬打算派了手下去摘了王府牌匾时,聿清临不早不晚,正好从止水峰赶了回来,换了一身书生打扮,不急不缓地,正从大门出走过来,手里还举着康王府的牌匾。
“哼!依吾看,你这康王府也同样没规矩,随随便便一个府上的门客也能闯进来!”夏正韬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坐正了身子,看向那愈来愈近的聿清临。
身为武者,自有一种敏锐的感觉,让他察觉的到,眼前之人的不简单,他绝不会是王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
不一会儿,聿清临便举着牌匾走到了刘时身边,刘时瞥了一眼,后面那“无名观”三个大字,还是那么刺眼地烙在沉淀了年岁的木纹中。
他倒真不是嫌弃康王府是一座道观改建而成,只是,如今这情形,没有给他们留出查阅地志宗卷的功夫,对方便已先下手为强地咄咄逼人,如果这时,把牌匾大庭广众之下翻过来,失了面子的,不单单只是轩辕琲,康王府,更是损了玄国的颜面。
“我同王爷他们初来临川,没什么可做的,就跑出去走街串巷转了转,听百姓们说,这康王府原先确实是座道观,就连牌匾也都没来急换个新的呢!这我可不信,如今正好把这块蠢木头摘下来,各位在此,也做个见证,看看是不是百姓们的谣传?”
虽然看到了一旁刘时传来的焦急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聿清临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要在场的所有人看个清楚!
“哦?莫不是这牌匾原是用那道观匾额所改的,背面还留存了道观的名号,是真是假,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一看便知!”
心知肚明那匾额的背面还清清楚楚地刻着“无名观”,夏正韬迫不及待地将手臂展开来,指着正厅和厅外的他的手下,他们也早被吩咐叮嘱过,随着夏正韬的两只手臂,他们就像街头的无赖泼皮似的,开始起哄。
“亮出来!亮出来!”
“就是,没什么就让我们看看!”
哄闹声此起彼伏,渐渐整齐划一,声势也愈来愈大,刘时神色紧张地看着一旁的聿清临,他在这个时候,却是轻松地一笑,将整块牌匾用力抛到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