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年轻俊朗,家世显赫,身居高位的贵公子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失了态,为了一群身份低下的贱民失去了理智。
“将军,”幽越走上前来,看着双眼发直地看着那掺杂着血色的土地的男子,沉声说道,“您不该这样,他们都是下贱的种族,身上流着卑贱的血,您不应该为了他们忤逆东宫。您的家族对您的期望很高,我们都等着您回来。”
见贺兰锋没有反应,幽越轻叹一声,带着大队回撤,顿时战马奔腾。
半晌,荒野上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年轻的男子久久地跪在那里,望着这苍茫大地,心里滴血,眼眶含泪。过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起身,然后翻身上马,利落地奔腾而去。
许久,皇甫翊才终于放开被他紧紧锢住的慕倾天,她挪动着僵硬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倾儿?”皇甫翊一惊,愕然地站起身来。
慕倾天转过头来,面色沉静,眼神却有锋利的寒芒在凌厉地闪动:“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个帝国如此草菅人命,身为这帝国的侯爵,我深感为耻!”
冷月凄凉,慕倾天的身影显得那般幼小,可是皇甫翊在后面远远看着,却陡然觉得她的脊背挺拔得可以撑开这个腐朽的天地。他心疼她,上前紧紧拥住她的身躯,她的身子,是如此的冰冷,似乎冻到骨髓里面。皇甫翊心里害怕,他怕,曾经的她,也许即将不在了。
马车咯吱前行,行走在仍旧喧哗热闹的街市上,外面的声音渐小,逐渐安静了下来。
慕倾天靠在马车的内壁上,眼前不断地回荡着刚刚的那一场屠杀,军人们冷血的眼神,流民们刻骨的仇恨,还有贺兰锋无力的阻挡。
夜里的慕府显得有些冰冷,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哗和热闹,安静得像是一个黑暗的牢笼。
慕倾天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月亮大大地挂在天上,惨白圆硕的一轮,将她小小的影子投射在红墙之上,竟显得那般纤细修长。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接近,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悲伤的凉气,或许,总是会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以为一切只是大梦一场,只要梦醒,所有的事情就不曾发生。那些跌倒的尸首,那些横流的鲜血,还有那些悲哀的泪滴……
可是这,都仅仅是想而已。现实中,仍旧有那些跌倒的尸首,那些横流的鲜血,还有那些悲哀的泪滴。
慕倾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是那么的弱小,就如同那些被泥土风沙掩埋的尸体,她的痛心,无济于事。
“咔咔,噔……”外面,刚刚敲响第三声更鼓。更夫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软绵绵的尾音,在寂静的夜里悠扬地飘了好远。慕倾天往府外的方向望去,随着更夫带着的一盏灯火渐渐离去,整座慕府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慕倾天在回廊上站了许久,夜风吹来,她轻轻地抽动鼻翼,似乎仍能嗅到地底的血气。
驿馆,皇甫翊似乎刚刚闭上眼睛就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他坐起身子,月白色的寝衣已经被汗湿了,窗子没有关严,夜风顺着缝隙吹在身上,又冰又冷。床边小几上的茶壶已经凉了,几块桂花糕摆在青花白瓷的小碟里,即便是隔得这样远,仍旧可以嗅到那清淡的香气。他没了睡意,便披上外衣,携了一支长箫,推门走了出去。
外间伺候的丫鬟睡得正香,丝毫没被他惊动。他信步走着,推开房门,只见院子里有大片雪白的月光,月光透过花树洒在地上,有斑斑驳驳的剪影,像是凭空下起了雪,到处都是那种温和的光芒。夜里的风有点凉,吹起他的衣袖,呼啦啦的,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一路来到慕府中专门用来庆典的广场高台,果不其然,高台上已有人比他早一步来到。那娇小的人儿单拎着酒壶喝得嚣张极了,打着赤脚的边上,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皇甫翊?”
清脆的叫声突然传来,他抬起头,就见那高台之上坐着的少女已经挪了地方,正斜斜地卧在与高台相邻的屋脊上,对着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眼睛又大又圆,黑漆漆地望着他,“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