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绵绵的。
雨水绵绵的,人也是绵绵的,
心,也绵绵的。
施家老爷子在德丰寺被仇人骂了后,回到客栈,很少生病的他竟连着躺了几天。
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精神,他本是犀利凌人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竟然是软软的,有着忧伤还有迷茫。
让施家后辈看着,心没有来由地沉沉的……
施家人围绕着他,孝顺着,伺候着。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因为什么而精神不振。但是谁都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些事的,那些伤人心怀的有关的一个字。
那个伤痛不仅仅只是他的,也是他们的。
那个人,那个人不仅仅是这个老人的亲生儿子,也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更是他们牵肠挂肚多年不得的慈祥的父亲……
……………
施霄轩一早随着几个长辈到德丰寺上香念经,为老爷子祈祷,为施家祈福。
早晨念完了经,几个长辈在寺里休息,施霄轩觉得心里很沉闷,一个人就在寺里散步。
他走到了后院,看见后院的那扇小门,在那僻静的地方,静静的。
给人的感觉,门的后面是那样的幽深,好像有什么神秘而诱人的东西在叶茂深处,在林的深深处透过点点叶隙向外界窥探着什么。
又像是在诱惑着什么,如此的静谧却又令人神往。
他慢慢向那小门走去,从门里向它的外面,那个深幽的地方走了过去。
后面就是山坡了。
有一条人工凿的山路缓缓的向上延伸,路的两边和上面是浓密的树林。
树高叶繁,不时地响起一两声鸟的翠鸣,反而把此处衬得越发的幽静。
他沿着这蜿蜒向上延伸的山路向上走着。
上面有些什么?
他轻轻踩着山路,山路也不告诉他。
山路的阶梯上有些青苔,才下了雨,有些泥泞湿滑,他小心地踩着路阶一步一阶慢慢向上走着。
山路边的草叶上滚动着雨水和清晨的露珠。
他撩起长长的衣衫,小心自己的衣角不要扫着了那些叶上的水珠。
他走上去,慢慢地,上了一个山坡。
拐了个弯,继续向上走着。
走了一会,他看见那边一个比较平坦的小坡,坡靠山崖处有一间简陋而陈旧的小木屋。
小木屋外面搭了一个棚子,下面是一个灶台。灶台上放着一些炊具,地上堆着一些木柴。
靠近山路这边有一个大石头拼合,大概是用做桌子吧。
石桌旁还有两个当做凳子的石头。
这边则是一片菜地,地里的菜瓜繁茂而又清新,盈盈的一片生气盎然的样子,静静的在那里,看着这个远方来的客人。
他想,这里也许是寺里的和尚静修的地方吧。
他没有进那个小坡,而是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走。
这时,他看见两个当地的山民从山上走了下来。
那两个山民身上背着弓箭,挂着几只猎物,大概是本地的猎户吧。他们本来说笑着,看见下面走上来的这个年轻人,穿着华贵的锦衣,一下就静了声。
他没有看他们,而是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走过去的时候,他听见那两个人悄声地嘀咕。
猎户甲:“哦,这人是谁呀?看他穿着这样华贵,一定是个贵族公子!”
“是到寺里来上香的香客吧!”
猎户乙:“德丰寺里这几天来了好几批贵族客人呢!听说都是到这里念经祈福的,大概要呆好几天呢!”
猎户甲:“哦,这座寺里很少有贵族客人来,这次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呢?”
猎户乙:“我听说好像是根圆师父的故人呢!”
“他们这次好像是根圆师父邀请来的吧,在这里聚一聚!”
猎户甲:“嘘,小声点儿,那个公子在向我们这边看呢,可不要让他听见我们在说他。不小心得罪了这些贵人,可是不好惹的!”
猎户乙:“嗯,我们还是去找花脸吧,他把我们的衣服应该都洗干净了!”
说着这两人走下了坡。
施霄轩看见他们朝那间小木屋走去。
他继续向前走,沿途观着这幽静的山景。
雨后的空气清新而又宜人,他本是沉郁的心情渐渐有些开朗了。
这个时候,看见山上下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背着沉沉的一捆木柴。因为木材太重了吧,他的身子佝偻着,头发花白,披散着,搭遮住他低下的头。
虽然两人的距离有些远,但还是听见那人在不停咳嗽着。
年轻的将军留意到,那个人走路有些不平稳,步子有些一瘸一瘸的。
渐渐地,那个人向他走近了。
施霄轩踩上路边的草坡,为这个人让道。
这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木材太重了,压得他身子像虾米一样躬着,一直低垂着头都没有看见路边这个人。
但是他看见了路边站着的这个人的衣摆。
也许是这个人的衣服是缎绸做的,与平时看见的那些人穿的布衣不一样,他抬起了头。
他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这个贵族公子。
他只是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向前走去。
他很平静。
对于他来说,他只是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年轻路人,一个很少在这偏僻的穷山上看得见的贵族罢了。
却没有想到站在路边的这个贵族,这个高贵的年轻公子在看见他那一瞬间的震动!!
他虽然抬起头看他那一眼的时间非常的短,然而就在那么一瞬间,这个年轻的公子已看见了他的脸!
他沧桑而憔悴,并且,布着伤痕的脸!!
那一刻,这个年轻公子呆住了。
他并不是因为这张面孔与众不同而异讶,更不是因为它的伤痕而心生恐惧和厌恶。
而是因为这张脸,这张脸……
是这样的,这样的陌生却又熟悉!!
此一时,这个男子内心那复杂的情感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呆了那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扭过头看向那个背柴的人。
他看见他背着沉重的柴,拖动着被强人生生打得残疾了的腿,一拐一拖的,艰难地朝坡下走去,逐渐走近了那个有小木屋的小坡。
他看见他离开了山路,走上了那个小坡。
不知为什么,这个年轻贵公子的身子一个激灵,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踏上了山路的阶梯,朝坡下走去,朝那间小木屋走去。
院子里站着那两个猎户,他们看见背着柴的施玥,向他打招呼。
“花脸,你回来啦!”
施玥向他们点头回应着。
他把木柴解下来堆放好,伸展被压得弯了的腰,抬起头看面前这两个客人。
猎户:“我们的衣服洗干净了吗?”
他没有说话,自个儿走进屋里,一会儿拿出几件叠得得整齐的干净衣服走出来,交给这两个猎户。
猎户接过他手中的衣服:“谢了,花脸。你洗得可真干净啊!”
他们掏出几个铜钱给这个残疾的男人,递给他一捆草药,“给你花脸,这是我们给你采的草药。”
“这段时间连着下雨,你身上的伤可是疼痛啊?”
施玥:“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早已经习惯了,也只有这样了。”
猎户:“你把这些草药熬了吃吧,也许会好一点。”
施玥接过他们的草药,依然低声地说:“谢谢啊,你们给我采这些草药,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还是给你们点钱吧!”
猎户:“这是哪里的话!这些草药也就是我们山上打猎时顺手采的,值得了多少钱?”
“你自己身子骨差,爬不了那么高的山,采不到这样的草药。我们也就是顺便给你摘一点,也不知道起不起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