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挂在腰间的箫,轻轻吹了起来。
箫音连续成韵,似一个孤寂的人,在荒芜大地间凄然无助踽踽独行。
渐渐,悱恻的箫音弥漫在整个天地里,笼罩了听箫人的心。
箫音愈发的凄凉,徐徐声音颤抖,带着忧伤消失无声。
“我知道你最喜欢这首曲子,《胡笳十八拍》……“
他轻声地说,但微风掩盖不了声音的颤痛,“我不会弹琴,只有用箫来吹……没想到……箫音更加的凄凉。”
他不敢看兄长的眼睛,缓缓凝视天空。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
“人,真的就如飞絮一般吗?被风吹走,不能自己决定命运吗!”
他坚硬的目,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自跟你在一起,就听你弹这首曲子,一直弹到现在……”
“哥哥,为什么你就不弹别的曲子呢?你这一辈子都被它笼罩,为什么你要生活在它的阴影下呢?”
施霄轩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隐隐的心中一阵酸疼。
渐渐的一种预感,从心深处爬上来。他轻轻摇摇头,他的心不愿意接受这个不祥的感觉,毅然而又迟疑地把它送回去。
施小丹阴郁地眼一直看着灰色的天,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似乎想从它那里得到什么指引。
他终是失望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嗯,哥哥,这样吧,我们先到前面林子里去玩耍一下,慢慢再赶路吧!”
说着,也不管哥哥同不同意,就把哥哥扶起,把他扶上马。
自己骑在他前面,抓起马缰。
马驮着他俩缓缓走着
哥哥太累了,伏在弟弟的背上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个弟弟走的是什么路,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自己与弟弟竟然不是在山路走,而是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岗胡乱走着,坡度越来越险峻,树林越来越茂密。
施霄轩:“小丹,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去呀?”
施小丹不说话,依然走着。
总算是到了一个极其僻静的地方,弟弟把哥哥放了下来,让他靠在一棵树上坐着。
施霄轩:“小丹,这是哪里呀?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弟弟不说话。
他站在那里呆呆的,内心焦灼斗争,他还是在犹豫,犹豫着自己应不应该做后面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施霄轩:“小丹,我口好渴,你给我找点水好吗?”
施小丹:“你在这先休息吧,我去给你找水。”
见弟弟去给自己找水了,实在太疲倦了,哥哥靠着树闭上眼睛,渐渐地,又昏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之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磨蹭,他睁开眼睛,愕然看见自己竟然被绳子牢牢地捆住,与靠着的树捆在一起!
倾刻间,他什么都明白过来,悲愤地喊道:“小丹!”
正在把草绳系在树上的坏孩子电击一般,猛地颤抖一下。
“不!”
他大叫。
“不要怪我!”
他背对着哥哥,全身剧烈地发着抖,仿佛经历着地狱的煎熬。
哥哥颤音道,“小丹……你,真的这么恨哥哥吗?!”
施小丹无力地靠住树,痛苦地,“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一个爹?为什么你是他们的儿子?!”
施霄轩:“……”
施小丹:“不要怪我,不能怪我!”
“我发过誓,只要是施家的人,我一定要报复!我要施家人以血还血,以泪还泪!”
“……你本不该对我好,你自己也明白,我迟早有一天会报仇的,也会伤了你的亲生父母!”
“你本该早早下手杀了我,可是你下不了手,你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呢,你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施霄轩:“……”
“仇恨,仇恨真的就这么浓烈吗?!”
“甚至我怎样的给你爱,我怎样的代他们赎罪都无法消弥你的仇恨吗?!”
“伤了谁,就一定要讨报回来吗?!”
“生命里,只有仇恨吗?难道不会有其它的吗?宽容……还有彼此的爱……”
“这些都比不过仇恨吗……都无法阻止伤害吗……”
施小丹:“无法阻止!”
他大声地喊。
他冷硬的心指挥着他的手,把捆住哥哥的绳子牢牢系在树上,打了个结。
“我不可能忘记,我不可能释怀!那些人他们是怎样对待我的爹爹,是怎样对待他的!”
“他们打他,骂他,虐待他,侮辱他,那样的残忍!他们根本就不把他当是一个人!”
“谁都可以随心地去欺凌他,糟蹋他!”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永远也不忘记那些悲惨的事!”
“把他虐待够了,他们厌弃了他,竟然就把他给卖了!”
“五百两银子啊!五百两!就把他卖给了别人!”
“与他分别时候……”
他眼睛看着前方,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虚无的地方。
看见那多年前与自己父亲生生被分离时惨烈的情景……
真惨哪!
“爹爹被他们捆着身子,他们把他抓起来,掷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眼晴湿润着。
“我看见了,他的鼻子还有嘴……嗑碰在地上……满嘴的血!”
“还没等他爬起来,又被他们拳脚踢得乱滚!”
“他痛得止不住地惨叫,他哀求着……”
“旁边站那么多的人,他们一个个穿得那么的华丽!一个个道貌岸然,一个个都瞪着眼睛看,却没有一个人心生点点怜悯,没一个人出来劝阻一下,哪怕是一声叹息都没有!”
“我爹爹不是一个人,在他们眼中连畜牲都不如!”
泪水成行的从他眼中涌出,哽咽住他的嗓子,半晌说不出话。
他瞪着被自己捆缚,在自己面前说着仁爱宽容的教义的高尚的人。
“那个时候,你所谓的宽容,所谓的善良,又在哪里呀!”
“你所谓的爱,又在哪里?!”
“你告诉我!告诉我呀!让我看见,让我感受呀!”
他越说越激动,又像以前那样暴跳如雷。
“还有我!本是一个堂堂男人,却要扮着女人来讨好卖乖才能活下去!这样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