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我流浪到了附近的森林里,食不果腹,只能靠一些树果和动物狩猎后留下的残渣充饥。我学会了从汲取草根里的汁液解渴,用原始的药草研磨成粉涂抹伤口,但那还远远不够。
因为没有衣服,我甚至不能进入城镇,我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从山间的小道上搬运木材,于是我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走进了一个繁华的村庄。
我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这里名叫江波村。
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穿着整洁的衣服,过着富足充实的生活,而我只能悄悄躲在树阴里,看着他们羡慕不已。我是吃着树皮和泉水长大的,因此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片森林,没错,只要我想藏起来,没有人能发现我,但我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这个洞穴,我很早就发现了......但从来没有靠近过,有时候洞穴里传来怪叫,会让我感到害怕,但洞穴外的森林同样危险,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那些凄厉的嘶吼声总是响个不停,我根本没办法入眠,只能不停的逃窜,生怕某天会被吃掉。
我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我决定要离开,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二十来年,我一直活在恐惧与悲痛中,从一个森林到另一个森林,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在一次觅食的途中,我听到了人类和魔物的咆哮,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通常我会等猎人剥取完魔物的素材之后,再从它们身上割走一部分可以食用的肉。但是那一天,当我赶到湿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看到一头鬼蛙的尸体横在路中央,而一个年轻的猎人也倒在一旁的树下。他已经没有气息了,脖颈处有好大一滩血迹,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是取走了鬼蛙手臂上的一块肉。
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那个猎人的脸就正对着我,溃散的瞳孔一片漆黑,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跟他那么像,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脸型,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涌入我的脑海。
没错......我梦寐以求的正常生活,现在唾手可得。我换上了那名猎人的衣服,带走了他的猎具,然后将鬼蛙的血涂抹到自己身上,背着那名猎人的尸体离开了。
我把尸体埋在了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再这片森林的某个角落,然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江波村。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兴奋?惶恐?我局促不安的样子很快吸引了一大片人群,但他们全都微笑着,用力的为我喝彩。我不敢抬头,生怕会有人发现,但一个男人却在这时候挤开人群着急的向我跑过来,他跑得满头大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告诉我,我的母亲快死了。
我的......母亲?
我木楞的跟在他后边,直到站在一座简陋的小木屋旁边,他推开门让我进去,我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病怏怏的女人,她很痛苦,我知道,她的模样我已经看过太多太多。
我关上房门,女人的眼神已经看向了我这边,那种仓皇无助的感觉,折磨着她也折磨着我,我几乎快要崩溃了......我走到“母亲”的床前,他的眼神虽然疲惫,但却饱含欣慰。我该告诉她真相吗?我开不了口。
“你回来了,涅弗森......”
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猛拽了一下,也许是成功的快感,也许是内心的愧疚,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我抑制不住我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的滋味儿,让我头一回感觉到深深的自责,也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海边,他们用一艘木船将“母亲”生前的物品装满,然后推向了大海远处。
锣鼓喧天,漫天飞舞的白花与龙人姑娘的歌唱,我都不在乎,一个人的生命走向尽头,另一个人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我已然重获新生,我的名字,叫做涅弗森。
“啊......我回来了,母亲。”
————————————————————————————————————————————
“这可真是......”
奥鑫的眼睛早就瞪得滚圆,他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难以置信。”
“你要找的那个涅弗森,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者,用这个身份活到现在而已。”
“所以你的真名叫什么?你究竟来自哪里?”
涅弗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就算有,也早就忘了。我来自一个被魔物摧毁的村落,那里贫穷、野蛮、充满疾病和饥荒,我的生母抛弃了我,对所有人而言,我都是个累赘。”
涅弗森扭头对奥鑫说到:“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要找的人根本不存在,我们也快死了,万事休矣。”
“我看未必。”
奥鑫咂了咂嘴:“你也许不是那个天才猎人涅弗森,但你仍是江波村最强的驻地猎人。”
“......谢谢。”
涅弗森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把话都讲出来以后,自己感觉轻松多了。
“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那把钢刀,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不是,这把钢刀也是那个猎人的,我想应该是类似于传家宝一类的东西吧,看起来很老旧了......”
【我的钢刀?】
涅弗森突然用力夹紧臀部让上半身向前弯曲——果然,自己的钢刀刀柄露在包囊外边,没有被蛛丝缠住。
“他奶奶的!有救了!”
涅弗森兴奋的朝奥鑫喊道:“快,往我身上撞!”
“你要干嘛?”
“别废话,撞就对了!”
奥鑫叹了口气,随后用力摆动身体,捆成一团的身体就像铅球一样晃来晃去,没几下奥鑫就头晕目眩胸闷气短。
“忍住!”
涅弗森也摆动起身体,两团乳白色的线球在半空中相撞,每撞一下,涅弗森包里的那把钢刀就往外滑落一分。随着最后一次用力撞击,钢刀彻底离开包囊掉向地面,涅弗森用嘴接住,随后用牙齿咬住刀把,将刀刃抵在肩膀的蛛丝上不停摩擦。
“嘶~”
巨大的阴影在洞穴深处蔓延,奥鑫看到远处飘动的干燥尸体被拖进黑暗,令人心里发毛的嘶嘶声又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