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侯府。
沈天一脸阴沉地坐在主位上,正喝着婢子呈上来给他的热茶,大夫人坐在他身旁,沈奕与沈葭站在大夫人身侧,其余人则是站在厅子里,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盯着他。
没有沈天的允可,除了大夫人,没人敢坐,亦没人敢说话。
只听大夫人轻声对沈天道:“侯爷堪堪回府,已是疲惫,不若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侯爷觉得如何?”
沈天没有即刻应声,而是抬眸扫了一眼站在最前边的朱砂与三姨娘,眼里有着明显的厌烦,而后才将手中的茶盏盖上盖子,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好,那便交给夫人来处理了,葭儿随我到书房来。”
沈天说完话,也不理会眼前众人是何反应,站起身便要走,沈葭忙走到他身旁随他一道。
林婉娘的眼神沉了沉,微微拧了眉,却又随即松开。
因为朱砂的话。
就在这谁都知道沈天怒了而谁都不敢轻易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却听得朱砂不畏不惧不卑不亢道:“朱砂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派人找到母亲,而不是将此事交给谁人来处理。”
沈天的脚步停住,转过头来盯着朱砂看。
朱砂同样在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有着对她明显不满不悦及厌烦的眼睛,非但没有住嘴,反是继续道:“侯爷派人去寻了母亲之后,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迟,不知侯爷觉得朱砂说得可对?”
“朱砂姑娘。”大夫人蹙了眉,颇为激动地站起身,神色有些凌厉地看着朱砂,用斥责的口吻道,“你这是怎的与侯爷说话的?”
“朱砂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大夫人觉得朱砂说的有何不对?”朱砂将目光从沈天那儿移到大夫人身上。
这安北侯府上下,除了沈天,还从未有人敢用这般的态度与大夫人徐娇娇说话,加上朱砂那冷冷清清的模样与那凉凉淡淡的口吻让人觉着颇有目中无人的感觉,一时间让大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当大夫人再要斥朱砂什么时,林婉娘在这时候从后边走了上来,走到朱砂身旁,看向沈天,轻轻柔柔道:“侯爷,妾身觉得朱砂姑娘的话也不无道理,素心妹妹不见,现下紧要的事情的确是要先找回素心妹妹才是,万不能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二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安北侯府好端端的,素心妹妹能出什么事情?”大夫人的语气也变得如同她此时的眼神,颇为凌厉。
“姐姐,妹妹这只是说的万一而已,妹妹可未说什么啊。”林婉娘一脸无辜与委屈。
三姨娘见着沈天未有走,连忙啼哭道:“侯爷您可要亲自为切身做主哪!不然妾身这脸——”
“够了!”三姨娘那娇柔得让男人都心生心疼的啼哭声非但没能让沈天心生怜爱,反是惹来他一声怒喝,生生打断了她的话,也生生吓住了她,让她只是愣愣怔怔地看着沈天,显然不能够相信素日里很是宠爱她的沈天会这般来对她,一时间让她回不过神,只听沈天对沈高沉声喝道,“沈高!我方才不是命你去寻人了!?怎么还杵在这儿!?还不赶紧去寻人!?”
沈高被沈天这一声喝骂惊得连忙到垂首应话道:“是!侯爷!”
沈高应下话后即刻转身要走,只听得朱砂在他转身时又道:“大管家且慢。”
沈高抬头看朱砂,沈天亦是盯着她看,极为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侯爷就这般让大管家去寻人,怕是不好寻。”朱砂毫无畏意。
沈天自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定定看着她一小会儿后声音更沉一分道:“沈高,务必将府中每一个院子每一处都寻过一遍!”
“是,侯爷!”
“朱砂谢过侯爷。”朱砂微微垂了垂首,不再阻拦沈高。
沈高即刻退出了前厅。
沈天本是要走,现下却又忽地一甩衣摆,重新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巴掌拍到手边的茶几上,震得上边的茶盏稍稍移了位,只听他带了命令的口吻道:“都先坐下!”
大夫人本想说什么,此时看着沈天的面色却又什么都不敢再说,只如其他人一般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一回,便是连沈葭与沈奕都落了座,偌大的前厅,除了下人外,便只有朱砂一人还站着。
因为这前厅里没有她的椅子。
有人在笑,笑她此时的狼狈,笑她活该。
沈天将眉心拧得更紧,看着朱砂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似乎现下才知道朱砂在这前厅里没有椅子,就像她在这安北侯府里没有位置一样。
不过,她不介意。
因为她总要离开的,或早或晚而已。
这里的人,每一个都与她无干系,她无需为这府中的喜事而喜,也无需为旁人对她的看法态度而怒。
不相干的人,她何须动气。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朱砂,沈天眸中的怒意散去了不少,像是意识到他这个爹做得实在不对似的,想要命人搬来一张椅子让朱砂坐下又不肯下这个面子,最后只听他沉声道:“你先来说这是如何一回事。”
这句话,是对朱砂说的。
他最先问话的第一个人,不是大夫人,亦不是三姨娘,而是朱砂,是这个就算接回了府也不受他待见的“女儿”。
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让朱砂独自一人站在这厅子里的尴尬而已。
三姨娘却是坐不住了,抢了朱砂的话先哭哭啼啼地着急道:“侯爷,妾身先来说。”
三姨娘也不管沈天允是不允,便已兀自继续道:“前日,妾身在镜湖边遇到了正到处找朱砂姑娘的素心姐姐,本想好意帮她一块儿找的,谁知朱砂姑娘忽然出现,不管不问地张口便骂妾身,朱砂姑娘骂妾身便也罢了,姑娘的孩儿也辱骂妾身,那孩儿不仅骂妾身,还动手打妾身,原嬷嬷不忍见妾身这般受辱,便轻轻推了朱砂姑娘的孩儿一把,朱砂姑娘见着这般,竟是抽了鞭子就来打妾身的脸!”
三姨娘说完,竟是伤心至极地捂着自己的脸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妾身的脸便,便这么给朱砂姑娘给毁了!侯爷您,您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三姨娘本就娇媚迷人,这般面上蒙了一块黑纱非但不能减了她的姿色,反是给她添了一分若隐若现的美,再加上这嘤嘤啼哭,纵是心肠再硬的男人,见着了这般的女人,心怕是都要软下来。
只不过路途劳顿才回到府上来就被惹得心烦的沈天这一刻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三姨娘这美,三姨娘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能成功地让沈天为其心软,反是哭得他心生厌烦,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手边的茶几上,怒道:“哭什么哭!?本侯可还未问你话!”
本是哭哭啼啼等着沈天给自己做主的三姨娘再一次被沈天这一声呵斥惊得立刻止了哭,眼里依旧是不可置信。
她不信素日里最是宠爱她的沈天会这般一而再地骂她。
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取笑着三姨娘,笑她自认与沈天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掐定自己摸得准沈天吃哪一套,以为沈天定会为她做主,谁知非但没惹来沈天的怜惜,反是惹来他的厌烦。
而在三姨娘心中,也的确是这般想的,她之所以这两日都忍着没有去梨苑找麻烦,想的便是等着沈天回来为她做主,因为她知能给她撑腰的人过不了几日便回来了,届时由沈天为她做主,比她自己到梨苑去要更为有用泄恨。
沈天今番提前了整一日回来,最高兴得意的也莫过于这三姨娘,是以她的脸还未好便也跑出来迎候沈天,却不知她打的算盘竟会如此不如她意!
是以三姨娘急了,根本就顾不得沈天的呵斥,急急又道:“侯爷,妾身说的句句属实句句都是真!原嬷嬷与阿标当时都在场,可以为妾身作证!”
“老奴可以为三姨娘作证!姨娘说的句句是真,绝无半句虚言!”那一直跟在三姨娘左右的原嬷嬷连忙上前朝沈天跪了下来,急忙为三姨娘作证道。
朱砂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与三姨娘的着急可谓是形成了两极的对比。
沈天本就恼,这下听着三姨娘不停的哭闹,更是恼怒不已,“安静不下来就回自己院子里去!”
林婉娘这时候上前轻扶了伤心的三姨娘,轻声道:“三妹妹先莫哭,侯爷自有决断,万不会让三妹妹委屈了的。”
三姨娘转过头来看素日里鲜少与她有往来的二姨娘,神情怔怔,似乎不能理解林婉娘此时为何会站在她身旁与她说话似的。
其余人见到平日里很是得意的三姨娘这般模样,都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沈天将目光从三姨娘身上转到朱砂面上,盯着朱砂那张神色冷冷淡淡的脸,沉声问道:“朱砂姑娘的孩儿……是怎的一回事?”
沈天的话是在问三姨娘,眼睛却是在看着朱砂。
沈奕拧了眉,极为嫌恶地盯着三姨娘。
只见本是被沈天呵斥得伤心的三姨娘美眸中有光一闪,她即刻推开轻扶着她的林婉娘,上前一步,装作难以启齿的模样回答了沈天的问题,“回侯爷,妾身也不知是怎的一回事,只是那日朱砂姑娘带回了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那小娃娃一个劲儿地唤朱砂姑娘为娘亲,朱砂姑娘还将其抱在怀里,极为亲昵的模样。”
三姨娘说完便垂了眼睑,那低垂的眼睑后尽是怨怒与得意,未婚先孕这般只会给侯府的脸面抹黑的事情,侯爷绝不会轻易饶恕沈朱砂那个小贱人,重则处死,轻则驱逐出府,若非这般,怎能报得了毁了她的脸这个仇!
三姨娘的话音才落,紧随着听着四姨娘与五姨娘小声道:“三姐姐说的倒不是虚言,今晨我院中的兰儿也瞧见了朱砂姑娘着急地背了一个小娃娃出了府去。”
“我今晨也听到下人们谈论此事了。”五姨娘亦小声应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管这府中出了何人的热闹,只要不牵连自己,这热闹都值得这府中的任何人来瞧。
四姨娘与五姨娘这声音虽说小,却又不小,这音量恰恰能入沈天的耳,足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沈天的脸色已冷得不能再冷,眼神冰冷得好似要将朱砂撕裂。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足以让沈天怒不可遏。
朱砂却仍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慌不乱亦不为自己解释什么。
大夫人在这时也沉声问三姨娘道:“三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三妹妹说的,可都是真?”
“侯爷与大夫人面前,妾身怎敢有所欺瞒!”三姨娘抬了头,语气极为肯定道,“这是府中不少人都见到了的事情,并非妾身胡编乱造!”
大夫人面露为难之色,看向了沈天,迟疑道:“侯爷,您看这……”
沈天将放在茶几上的手抓得紧紧的,冷冷地盯着朱砂,道:“你可要自己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砂觉得自己在这儿站了挺久,终于才又听到沈天问她话。
只是,她并不想就这一件事多说一个字。
是以只闻朱砂答道:“关于此事,大公子怕最是清楚不过,侯爷不妨听听大公子说的。”
“奕儿?”沈天稍稍转头,看向沈奕。
沈奕本是不打算说话,现下被沈天点了名,不得不上前答话,他在答话前不忘瞪三姨娘与朱砂一眼,不得已道:“回父亲的话,关于三姨娘说的那个小娃娃,是丞相府的小公子,似乎是迷了路被朱砂妹妹拾到带了回来,至于三姨娘说的府中不少人见得的事实,孩儿不知,因为那小公子已于当夜由丞相大人接了回去。”
沈奕这话说得极为认真,听着,就像在为朱砂证明她的清白一样。
但是朱砂知道,沈奕这绝不是在为她证明什么清白,他不过是在维护这安北侯府的颜面而已。
他此刻想必是在心中将三姨娘骂了数遍,这般极为有损侯府颜面的事情竟是让她这般直截地在一干下人们的面道了出来,他身为侯府长子,且事情又是在他代父掌家时发生,就算他在心底有多厌恶朱砂,就算三姨娘说的是事实,他都不能在此时承认三姨娘所说。
所以,他不得不帮着朱砂说话。
听到“丞相”这两个字,沈天将双手捏得骨节作响,面上满是阴霾,眼神如刀。
像是根本就不愿听到更不愿提及这两个字一般,沈天没有再就着这个事情继续往下问,而是又看向了朱砂,问道:“关于三姨娘方才所说你动手打了她的脸一事,你可有话说?”
三姨娘见到沈天竟是没有就着朱砂未婚有子一事继续往下问,她又急了,她一急便忘了丞相君倾的事情根本就不能随意在沈天面前提,只想着怎么让沈天狠狠地责罚了朱砂,是以急忙道:“侯爷,沈朱砂她与丞相大人——”
“来人,堵住三姨娘的嘴!”沈天终是被三姨娘惹恼得忍无可忍。
朱砂心中嘲笑三姨娘的愚蠢,嘲笑她不知审时度度,将枕边话端到了众人面前来说,如何还能让沈天向着她。
三姨娘瞪大了眼,不相信沈天竟会这般对她。
可她就算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却已经都说不了,因为她的嘴已经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砂不明白,这般愚蠢的女人,沈天是如何瞧得上且还宠爱这么多年的。
看来女人有着一副貌美迷人的皮囊胜过一切。
而愚蠢的人,向来最为容易被人利用。
三姨娘……
朱砂将在梨苑门槛旁捡到的红翡翠滴珠耳坠再次呈在了掌心里,问沈天道:“侯爷可要细瞧一瞧这滴珠耳坠?”
三姨娘被堵上了嘴再无法说话,厅子里安静了下来,朱砂这才出声道。
她是话中有话,这厅子里的任何人都听得出。
她这是在让沈天查一查三姨娘的这枚耳坠为何会出现在梨苑。
她似乎在说素心就是被三姨娘带走的。
“唔,唔——”三姨娘想说话,奈何双手被人擒着嘴里堵着帕子,根本说不了一个字。
“朱砂姑娘这是认为三姨娘捉走了素心妹妹?”大夫人看着朱砂掌心里的耳坠,蹙眉问道。
回答大夫人的却不是朱砂,而是二姨娘林婉娘,只听她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语气道:“姐姐,我想朱砂姑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三妹妹的耳坠为何会出现在梨苑而已,朱砂姑娘,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就在朱砂要回答林婉娘的话时,忽闻一声重物跌倒在地的沉闷声,紧随着响起沈奕着急的声音。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只见那本是好端端站在沈天身旁的沈葭,此时竟是面色青白地跌倒在地,闭着眼,似是昏了过去。
“葭儿!”大夫人瞧见这般,连忙跑到了沈葭身边,蹲下身将她扶到了怀里,紧张异常道,“葭儿!?”
沈葭未应声亦未睁眼,倒真真是昏了过去。
莫说沈奕与大夫人,便是沈天都紧张得站了起来,大声命令道:“来人!速将大小姐背回房去!再去把大夫请回来!”
“是!侯爷!”
一时间,整个前厅乱了起来。
大夫人紧跟在背着沈葭的嬷嬷的身边走了,沈奕不放心,亦是跟着去了。
沈天自是不用说,也一并去了。
他的掌上明珠忽然昏迷过去,他自是无心再听别的事情。
他离开时看都不看厅子里的其余人一眼,就像方才他所听到的所问的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一般,不再理会,不再问,更不打算查。
“咱们的大小姐可就是得侯爷的宠爱,看把侯爷给急的。”四姨娘酸巴巴道。
“咱走吧四姐姐,也瞧瞧大小姐去,省得侯爷说咱们都不关心大小姐。”
“哼!”
不过一小会儿,厅子里的人便散了,唯剩下朱砂、林婉娘主仆以及三姨娘主仆,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见着沈天及众人走了,原嬷嬷立刻替双手得了自由却还未回过神的三姨娘取了嘴上堵着的帕子,关心地问道:“姨娘可还好?”
那小姑娘则是怯生生地抓着三姨娘的衣袖,担忧的问道:“姨娘你还好吗?姨娘的嘴疼不疼?”
三姨娘没有理会那小姑娘及原嬷嬷,只是一脸怨毒地瞪着朱砂,那副模样明明就极为想要扑上来与她拼了,却又极力忍着这股怨恨与冲动。
少顷,只见她揉了揉她身旁那小姑娘的脑袋,竟是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姨娘没事,来,跟姨娘回去。”
“好的,姨娘。”小姑娘笑了,笑得异常开心的模样,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抓了三姨娘的手,跟着她离开了。
原嬷嬷恶狠狠地瞪了朱砂一眼,然后跟在三姨娘后边走了,边走边对那小姑娘道:“四小姐慢些,可别摔了啊。”
朱砂则是看着三姨娘与那小姑娘牵着的手。
“朱砂姑娘怕是不晓府中的许多事情。”还未离开的林婉娘也是看着三姨娘与那小姑娘的背影,温柔道,“那是三妹妹的孩子,名唤芙儿,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婉娘这句话道得颇为隐晦,明明已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又为何是长不大孩子?
朱砂听出了林婉娘这话里的意思,也从那名唤芙儿的小姑娘身上看出了这个意思。
那个孩子,瞧着的确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因为不会有哪个长到了豆蔻年纪的姑娘家还会笑成她那般模样,很是憨傻。
对,便是憨傻。
三姨娘的孩子,是个半傻儿,她曾听到下人们议论过。
朱砂看着已经无人了的厅门,眸光有些沉。
只听林婉娘又道:“我也要到惜花苑去瞧瞧大小姐,朱砂姑娘可要一道?”
“不必了。”朱砂拒绝。
“这样啊,那我便先走了。”林婉娘柔柔一笑,自言自语般道,“大小姐虽然贵为大小姐,却不若别个家的小姐一般娇弱,鲜少有病有痛,怎的就说昏蹶便昏蹶了?可是山上处久了,回到帝都来不适应了?”
林婉娘说完这话时,人已在门外转了个弯,不见了人影。
独剩朱砂一人立于厅中,若有所思。
片刻后,朱砂也才离开。
*
习习夜风拂进小棠园,夜色已拢上苍穹,小棠园里也已掌灯,红亮的火光照在院子里青绿的海棠果子上,红亮红亮。
窗台上已不见了小白的身影,却见得那本是空荡的窗台上此时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糕点盒子,窗台下边传来享受极了的声音,懒洋洋的,“哎哟哟,饱饱饱饱死我了,吃撑了,哎哎哎,瞎子,来扶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原是小白坐在地上,背靠着窗台下的墙面,身边扔满了吃空了的糕点盒子,不下四十个,他此时正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完全就是一副吃撑了动也动不了的模样。
可偏偏,他的另一只手还在拈着糕点,边说着自己动不了边还将糕点往嘴里扔。
君倾坐在阿离的床榻前,脚边不仅围趴着四五只小狗儿,还蹦跶着十来只小鸟儿,或花或黑或灰的,还有三只小猫趴在他的腿上,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甚至一旁还有三五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那儿蹲着不动,不知在等着什么还是在看着什么。
君松站在君倾和小白之间的地方,侧身站着,既看着君倾也看着小白,他听到小白这饱撑到不行的话,忍不住道:“白公子,你从正午开始一直吃到现在,不撑……才是假的吧?”
“嗯?小松松你说什么啊?”小白又扔了一块糕点进嘴里,挑眉看着君松。
君松被小白这一看看得心突地一跳,连忙道:“君松是问白公子可需君松扶公子一把?”
“别!千万别!小松松你千万别动!就站在那儿千万别动!”君松的好意却是惹来小白一阵激动着急,“小松松你要是敢动,信不信我打死你!?就搁那儿别动!盯着瞎子身边那些狗崽子,别让它们靠近我!不然我性命受威胁!”
“……”君松内心颇为想哭,他站在这儿的作用就是盯着那些小狗们而已了,他都站了大半天了啊!白公子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够啊!
“君松,去看看是否还有糕点送来,一并拿过来了,让白公子一次吃个够了。”君倾轻轻抚了抚腿上小黑猫的脑袋,冷冷淡淡道。
“咳咳咳咳——”小白嘴里正咽下一块糕点,听到君倾的话,忽地就被呛住了,咳个不停。
偏偏这时还有一道冷冰冰的女子声音道:“要咳出去咳,别在这儿吵了病者。”
“小绯城啊!你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哪!”小白这会儿不咳了,反是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你居然和那个瞎子一样嫌我吵,当心我以后不和你们玩儿了啊!太伤心了,你们俩都是没良心的。”
小白一脸悲愤伤心看向坐在另一扇窗子前边的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左手指缝里夹着四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她身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只宽口瓷碗,瓷碗里盛着酒,她用帕子蘸了碗里的酒,正擦拭着她左手指缝里的银针。
她擦得极为认真,就好像那银针上沾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只见她非但头也不抬,便是眼睑都懒得抬,看都不看正伤心抱怨的小白一眼,只又冷冰冰道:“你要是再多一句废话,把你吃下去的我带来的糕点给吐出来。”
这女子,不苟言笑,看起来本就冷冰冰的,再加上一身蓝色衣裙,直给人冷得不近一丝人情的感觉。
“吃下去了还怎么吐得出来!?”小白听到女子让他把吃下去的糕点吐出来,他顿时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那动作迅速得哪里见着丝毫吃撑了动不了的模样,只见他一脸的不服气,“再说了,那糕点可是小绯城你自个儿带来给我吃的,居然还叫我吐出来!还讲不讲道理了你!”
女子终于微微转头看他,面无表情道:“那不是给你的,是给阿离的。”
小白瞪着女子,忽然大声道:“小松松!过来!”
君松立刻走到小白面前,还不待说话,小白便逮着他挡在自己身前,而后就这么往床榻的方向横移去,边移边道:“小松松你别动啊,就这么挡在我面前啊,千万要盯着那个瞎子脚边的狗崽子,别让它们扑过来!”
“……”君松被小白扯着,不得已同他一齐走着螃蟹步,一脸被迫的拧巴。
小白一挪到床榻边,立马踢了脚上的靴子就跳到了床上,跳到了床榻里侧,躺在了还在沉睡的阿离身边,张开手臂一把就抱住了小阿离,委屈地嚎道:“我的小乖乖小阿离啊!你那瞎子爹和小绯城一起伙着来欺负我哪!这是要将我往死里整了他们才甘心哪!”
小白那一副委屈的样装得可是十足十的像,君松在一旁看着,心里由衷佩服。
君倾无动于衷,蓝衣女子则是继续低头擦拭她手上的银针。
小白本是在对阿离嚎,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蓝衣女子,笑眯眯道:“小绯城,要不这样吧,我吐是吐不出来了,不如我给你拉出来吧?反正吐出来的和拉出来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
君松只觉胃里一阵恶心,想吐。